第一百四十四章 鹿鸣宴(下) (第2/2页)
在座的一百二三十人都曾听说过轰动杭州城的蒙面琴师正是驸马陈闲,前一刻写下的一百零三字鹿鸣,此时想想仍觉震撼人心,而诗词造诣竟也如此出众。在座人都已经理解众学子为何沉默,这样一个人也着实能令人沉默。温七弦和元岁公听着诗词看着陈闲,两位老人眼神说不出的复杂与钦佩,难以想象陈闲这么年轻竟有此等惊世才华。
韩惊涛也沉默听着,眼睛却盯着邻桌楚月娇,他似乎已经找到这个女人为何喜欢上陈闲的原因。
他承认自己才学远不如陈闲,但他心中一万个不服。
楚月娇感受着对面在座人看向陈闲时的惊艳目光,她莫名与有荣焉,好似众人在看她,她笑着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饮。
在她眼中能令男人低头的男人才是真男人,这样的男人应该是自己的驸马。
天色将黑时,鹿鸣宴结束。
临走时最后传入陈闲耳中的是小姑娘的声音:“大姐夫,咱们说好的,我明天在山庄门口等你……”
……
……
入夜后。
贡院已关上朱漆大门,前一时热闹,这一时静悄悄。
出席过鹿鸣宴的人早已各回各家,温七弦和元岁公住在同一座府院,两位老人是同坐一车一起回府的,木板架子也被老人当宝贝似的运回了府。元岁公明日将启程回京复命,温七弦明日也将一道回京,眼前这么沉重宽大的木板架子运回京都,肯定得费一番劲儿,北上两三千里路,还要避免日晒雨淋。运输难度虽大,两位老人却意志坚决,甚至越看越喜欢这幅字。
“一百零三字,字字重千斤,值千金,就这幅字,或可为天下奇观……”
“温兄所言是极……”
两位老人站在府院厅堂内,犹自乐此不疲欣赏着板面上的全幅字,内心亦犹自震撼不已。
“只以为天阳大公主才情卓越,今日才知,其驸马陈闲竟更胜一筹……”
“京都人言当不提也罢……”
“是啊……”
温七弦感慨良多,看着字忽然皱眉说道:“我反倒有点担心……这陈闲过于出色了……”
“温兄话中之意……”
元岁公看一眼厅堂之外,压低声音问道:“担心是因为……近些年已传遍各地的天阳大公主意欲谋权篡位的谣言?”
“没错……”
老人捋须点头。
天阳大公主意欲谋权篡位是从三年前传开的,三年前在京都曾引起过一阵恐慌,当年有不少人因为议论此事断送了性命。后来京都城内再无一人敢提此事,再后来京都人也便没再把这些话当回事,谣言最后传向大江南北,到今时今日大概早已传遍全天下。天下之地众人如何议论谁也不清楚,京都已经没人议论这些谣言,但却都深深的记着想着看着。而在两年多前,一位来自苏州的穷酸书生上京,京都人貌似看见了当今圣上对于天阳大公主的敲打或者说制裁与警告,给本朝第一美人嫡长女天阳大公主找了个家道中落的穷驸马,当今圣上这么做是何用心,表面上似乎一目了然。
而众人也只能看到表面,温七弦和元岁公看待这件事,自也只能根据表面观察出来的圣上用意进行推测。
“唉……”
“说起来,天阳大公主这些年从未离京,多半是为自证己心吧……”
“元兄此话不无道理,这却是一段谣言困死了一位嫡公主,想人言可畏,莫过于此了……”
两位老人欣赏着字,话题却越说越远。
府院雅房内。
温贤淑明日一早也将随着老人返京,但她此时还并未收拾自己的行装和物品等,或者说她收拾了一半又放下了这些事。雅房内两只大木箱周围散落着她各色的衣裙和衣饰等,本该藏得非常隐蔽的肚兜亵裤什么的,有的已经放在箱子内,有的却落在箱子外,大大小小物品堆在地上,雅房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她把自己关在雅房,没收拾应该收拾的衣物,却站在书桌前运笔写字,她每写一笔,瞥一眼手边的字画,然后再写一笔,再瞥一眼。
她在临摹陈闲前些日送给她的这幅字。
她每晚都会临摹一幅,这已近乎是她的生活日常了,她每临摹完一个字,用手背拭一拭白皙脸颊,墨渍染在了脸颊上,她却丝毫没有察觉,依旧聚精会神地运笔临摹,甚至眼睛好长时间才眨动一下。她无比热衷于陈闲的这手字,非常非常想自己也能写出这样的字,可她这些日却从未向陈闲讨教书法,不问问陈闲如何运笔用墨,也不问问陈闲运用的笔法。她独自一人每晚一字一字的分析与临摹,分析陈闲这个字是从什么角度下的笔,扭转笔锋与收笔又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等等等等。
她临摹完今日的这一幅,两幅字对比后摇摇头,将字画小心收卷起来,动笔写起鹿鸣宴上听见的诗词。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每一首都很喜欢,写起来非常用心。
她写完这些诗词,已是深夜时分,待得墨汁干透以后,她一幅一幅收卷起来,把这些字画单独装在一只小木箱里。她没去管地上散落的衣物,最先收拾好的也是字画,这几幅字画对她来说宝贝似的,想着回京以后再装裱悬挂。她收拾好字画等才动手收拾地上衣物,一件一件捡起来叠好,整整齐齐码在衣物箱内。
她沐完浴上床睡觉时,已近五更鸡鸣。
……
……
次日。
叶子由大清早收拾好衣物自客栈来到风雨楼后院,他还记得前晚醉酒后说过的话,鹿鸣宴结束后将先一步返回苏州。陈闲也记得这回事,今日特意早起送着叶子由到杭州南城门,挥手目送着叶子由乘车走远。陈闲再过些日也会回苏州,同一个地方的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辞别的话好说。等到马车在道路上跑没影,陈闲转身进城,回到风雨楼大后院。
温七弦和温贤淑在花厅等着陈闲,二人也是来辞行的,陈闲前些日听老人说过,在花厅见面后并不意外。
“小女贤淑能学会凤求凰几首曲子,老夫此番再次多谢陈大驸马倾囊相授……”
“温老先生委实客气了……”
“哈哈……”
“今日一别,京都再见,陈大驸马届时可别忘了,定记得来老夫府上走走……”
“绝对,温老先生纵不请我上门,我到时候也一定登门叨扰……”
“哈……老夫求之不得……”
老人在风雨楼登台献艺是到回京之日为止,昨晚老人便没登台,风雨楼如今有冷幽幽和花牡丹补上琴曲这一块,陈闲今后也照常不用登台献艺。陈闲和老人这些日相交一场,老人平时话比较多,此时此刻话更多。二人说说笑笑,温贤淑如常站在一旁听着,眼眸看着陈闲侧脸,脑中想着这些日的种种画面,也想着关于陈闲的琴曲琴技和书法及诗词等这个人的一切。
“贤淑……”
老人笑着转头看向身旁温贤淑。
“嗯……”
温贤淑对着陈闲福一礼:“妾身……妾身也再次多谢陈大驸马传授琴曲琴技,告……告辞!”
她垂下目光,随老人走出花厅。
陈闲微笑着送了几步,站在花厅檐柱中间,看着二人背影走出院门。
吃过早餐。
陈闲也出门了,是回湖畔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