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四节 李广利来访(1) (第2/2页)
而现在这些在自己身边嬉戏玩耍的稚童们,又将有多少,骑乘上战马,追随那位贵人,远赴异域,再不归来?
老人们不清楚,也不敢去揣测。
但……
老人们忽然笑了。
他们抚摸着自己身上的那些伤疤与箭创,感受着其上隐隐传来的痛楚。
让他们回忆起那往昔的一场场战斗,一次次勇敢而无畏的冲锋。
那金戈铁马的沙场上,似乎还在回响着同袍的呐喊声:“为骠骑将军而战,吾等死而无憾!”
是啊,战士最幸福的事情,难道不就是为了一个值得去死的人而战?难道不就是为了一个可以去死战的信念而牺牲吗?
当初,大司马骠骑将军,就是一个这样值得每一个人,无论他是汉人还是胡人,无论他是金发碧眼还是黑发黑眼,都可以赌上性命和所有,誓死为之奋战的英雄。
这位英雄,也灌输了一个所有人都愿意去死战的信念给他们。
他告诉汉人和乌恒人、小月氏人:诸君,吾等为了复仇而战!匈奴人曾经施加给我们的罪孽,一定要讨还!
血债只能血来还!
匈奴不灭,死战不休!矢志于此,至死方休!
他告诉辉渠人、休屠人和浑邪人:匈奴稽粥氏率兽食人,欺压、盘剥尔等,公等可愿随我一同讨灭之?将汉天子的仁德遍洒寰宇!
虽然没有几个人能懂这些,但,至少,他们有了信念了。
有了为之奋斗和奋战的东西了。
哪怕身被数十创,纵然深陷重围之中。
也没有人后悔,更没有人退缩。
这一生,他们无悔!
只是……
那位张侍中,那位与当年的骠骑将军一般年轻的汉家贵人,能否让人值得死战?又能否拿出一个可以让人为之死战不休的理念?
老人们不知道,也无法预测将来。
但他们明白。
雏鹰大了,总会要去翱翔苍天。
“愿兵主庇佑和祝福你……”他们在心里祈祷着:“愿君常胜不败,所向睥睨!”
这也是他们,曾经的骠骑将军破奴营的老兵们如今所剩不多的能给予那位年轻的贵人的帮助了。
只愿他能如当年的骠骑将军一般,席卷八荒,横扫寰宇,追亡逐北,最终消灭匈奴,在草原上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将真正的和平与安宁,带给这满目疮痍和遍体鳞伤的世界。
这也是这些老兵们真正的愿望。
就像当年,那些汉人军官之中的文士,曾经告诉过他们一般。
武人的使命,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结束战争。
远古的先王,创造武器,是为了制服野兽,保卫家园,而非伤害他人。
所以,他们投笔从戎,加入大军,为了终结战争,也为了给天下带来安宁,给世人带来和平。
真正的和平。
一个没有战争,在天子的统治下,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大同世界。
然而……
“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老人们拄着拐杖,起身北望。
在那遥远的北方,在山与河的远方。
在皋兰山和祁连山,在瀚海和狼居胥山上,埋葬着无数个曾经抱着这样的念头,奋勇投军的年轻同袍。
那些战死之时,嘴里还念诵着诗书的英雄。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骠骑将军的老兵们,反复吟唱着这一句,陷入了对故去同袍与手足的缅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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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直道上,一队人马整齐而来。
忽然,领头的骑士勒住了缰绳,侧耳聆听着从远方传来的苍凉歌声。
“《战南城》啊……”骑士们默默的低下头颅,向这首战歌和吟唱者致以敬意。
汉匈战争延绵已经三十年了,这场战争的规模,已经超越了战国与春秋所记载的一切战争。
无数手足同袍,埋骨异域。
但这场战争的结束之日,却远没有到来。
远方的歌声,飘入耳中,动人心魄,令人恻隐。
良久,为首的骑士抬起头来,对着左右说道:“武以止戈,正是吾辈在居延、在酒泉、在张掖和西域的奋战与牺牲,才让这惶惶中国,巍巍大河,远离了战争,才让这阡陌田园,安宁祥和!”
“君候教诲,吾等谨记于心!”众将士齐声应诺,眼中放射出崇拜和敬仰的神色。
来者,正是刚刚回朝述职的汉海西候、贰师将军李广利。
此时的李广利,意气风发,壮志满怀。
前年刚刚结束的余吾水之战,虽然受挫,但也让他证明了自己是有能力指挥和领导一场国战级别的史诗战役的。
此刻,在李广利胸中,依然充盈着战胜匈奴的信心。
所以,他来了。
不止是要来见一见这位未来可能的竞争对手或者合作伙伴。
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得到支持。
此番回朝,他发现,朝中格局大变。
江充死了,马家兄弟失宠。
那位让他在居延都有所耳闻的新贵,以不可阻挡之势崛起。
在他知道了这些事情后,他就将原本的算盘,全部抛弃和放弃。
这位侍中官的威胁虽然显而易见,且近在咫尺。
但,比起将来,他现在显然需要得到这位侍中官的支持,至少也要得到对方的中立。
欲发动对车师和龟兹的惩戒战争,他就必须争取对方赞同。
不然……
对方只需要在天子面前稍稍提一下,就可能将他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水。
“走吧!”李广利策马趋前:“哪位张侍中据说就在前方不远的山谷,训练着他的官吏……”
这也是李广利回到长安后得到一个情报。
这位侍中官,明目张胆的在新丰搞了个公考,然后将所有选中的官吏,拉到了新丰城外进行’军训‘。
这样的态度,几乎是毫不掩饰他的野望和抱负——率军远征,马上取功名!
这让李广利在忌惮之余,也升起了一丝丝的好感。
作为军人,他理所当然会对一个有相同志向的同类有所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