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伏击 (第2/2页)
忽然,她听到了恒伽的声音,“长恭,等见了皇上之后,我们就回漠北。”
她点了点头,心里像是蘸了些温水,一点点软胀起来。
他永远都在她的身边,不会离开。
只要,是他,那么,她就会感到温暖。
只要,是他,那么,她就会继续微笑。
谁在一次又一次地不惜一切保护自己?
谁能一次又一次地原谅着她的所有过失?
谁能甘心为自己付出一切甚至明知换不回结果却仍毫无怨言?
除了九叔叔,
原来----还有他。
斛律光策马行在他们的身后,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两个年轻人,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一行人来到王宫的时候,在宫门外就听到了嘶杀声,还伴随着尖声的惨叫和兵器交接的声音。几人还以为宫里出了什么事,匆匆走了进去就看到了令他们惊讶的一幕。
只见宫殿里仿建了不少城池,不少卫士身穿黑衣正在模仿敌人攻城,而皇上本人竟然用真正的弓箭在城上射杀“来犯”的“敌人”。
皇上射出的箭,又有谁敢躲避?所以几乎是一射一个准,没多长时间,城墙下已经躺了不少或死或伤的卫士们。
皇上身边还有两位大臣,不失时机的称赞着皇上的箭术。这两人自然就是传说中最近深受皇上隆宠的两位佞臣-----韩长鸾和穆提婆。
“太不像话了。”斛律光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只是极力克制着怒意。
长恭同样也觉得愤怒,这个皇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也能用来玩乐!但当她看到皇上那双和九叔叔一模一样的茶色眼睛时,心里又多了几分感伤……
如果九叔叔知道仁纲这样胡闹,一定会很伤心吧。
高纬也在城墙上看到了他们,抹了一把汗就匆匆地走了下来,冲着他们眉飞色舞道,
“斛律将军,你们父子都是我大齐的栋梁,这次朕一定要好好嘉奖你们!”
他身旁的穆提婆也趁机说了几句斛律光的好话,没想斛律光只是对他冷哼了一声,冷冷说了句,“臣等为国效力是应该,不过皇上若是能远离这些小人就更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两位大臣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恒迦轻轻咳了一声,示意让父亲不要再说下去。
也许是因为这些劝谏,所以高纬倒不以为然,目光一转,落到了长恭身上,神色似乎有一刹那的细微变化,低低脱口道,“长恭哥哥……”
长恭连忙退了一步,“臣不敢当。”
高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既然这次回来了,就别回漠北了。还有恒迦也是,你们都在邺城待着,朕也觉得安心。”
长恭心里格登一下,下意识地望了恒迦一眼,只见他的笑容似乎是也是微微一滞。
“兰陵王你对先皇一直忠心耿耿,当初晋阳一役为了先皇连军令也敢违抗,朕可也是有所耳闻,兰陵王你对朕也会像对先皇一样忠心吧。”高纬眯了眯眼睛。
长恭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茶色眼睛,心里一阵绞痛,这是和九叔叔一模一样的眼睛啊,这是九叔叔的孩子,这个孩子继承着九叔叔的江山……
她的脑海里响起了那句被深藏许久的话,“九叔叔,我要为你守住这江山。”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一动,“皇上,臣一定竭尽所能为皇上效力。”虽然九叔叔不在了,她还是要遵守诺言。即使皇上的所作所为不尽如人意,可是,她还是会拼死为他守住这江山。
“那就太好了!”高纬愉快的笑了起来。
见了皇上之后,斛律光说要带着恒伽去拜访一位老朋友,让长恭自己先回斛律府。就在这个时候,长恭看到了花园拐角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居然是九叔叔生前的贴身内侍王戈。
王戈走上前来,朝他们恭贺了几句,又低声对长恭道,“王爷,先皇临终前留下了一样东西,我想还是交给王爷比较妥当。”他顿了顿道,“请王爷过来一下。”
长恭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恒伽,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长恭感觉到恒伽的眼中似乎带着一丝担心。
御花园里的桃树此刻繁花尽放,如同华盖流云,美丽非常。长恭跟着王戈走了没多久,忽然觉得心狂跳了起来,这条路,这条路不是通往九叔叔的昭阳殿吗?
“王内侍……”她刚说了几个字,王戈就回过了头来,“王爷,东西就在昭阳殿内。”
她僵硬的点了点头,还是跟了上去。
昭阳殿内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一切摆设都和以前的一样。
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如同深海里无处藏身的悲哀,使她不得不、不得不尽力地呼吸,以免在某一个瞬间,就被它压住,然后---窒息……
“王爷,就是这样东西。”王戈从房间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她。
当她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巨大的悲伤犹如车轮碾过她空落的心灵。就在那个空空的地方,某种酸楚的藤蔓盘根错节的迅速蔓延开来,缠紧她的心脏。
空空的眼眸里,猛然盛满了悲伤。
是那个小老虎香袋……是他买了送她,又被她还给了他的小老虎香袋……
“王爷,先皇在世的时候,经常看着这个香袋自言自语,这个香袋对先皇一定十分重要。所以……”
“为什么你知道要交给我……”
王戈犹豫了一下,”是和大人让我交给您的。“
长恭的眉角轻轻跳动了一下,用尽全力地捏紧了那个香袋。“我收下了。这个香袋,我会好好保管的。”
夜,翳云当空,掩住了一抹新月和漫天繁星。
晦明不定的烛光中,长恭握紧了香袋躺下,隐约有一个好长好长的梦缠着她,让她在睡梦中亦不能感到安宁。那个梦像是一把匕首,从胸口一点点刺进去,却不深入,只沿着她的骨慢慢刻划,仿佛一匹缎子被撕裂,疼痛轻微而铭心刻骨。最终,将她惊醒。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打开了窗子,走到窗前去吹阵子冷风清醒一下。月亮不知何时已经从云层后探了出来,淡淡的洒下了一片银色。
端着茶碗过来的恒伽,进来时看到就是这么一副情景,整个人攀在窗台上的长恭陷入了沉思,遮住额心的发被还寒冷着的风扬起,洁白的皮肤被月光照耀得近乎透明,显现出几分不安定的憔悴与忧伤。银色的月光从枝桠间洒下来,流淌过她尖尖的下颌,苍白得令人心疼。
他的心里一颤,顺手放在旁边的茶碗与坚硬的桌面相触,发出小小的清脆的响声,长恭像是被这声音惊得从思绪里挣脱出来似的,缓慢地抬起眼睛望着他,脸上是从无掩饰的落寞脆弱。
“看到你屋里还亮着,就知道你睡不着。”恒伽笑了笑,“怎么,不习惯睡我家的床榻吗?这可不行,你得早些习惯才好。”
“什么啊……”长恭的脸上微微一红,“狐狸你又胡说八道了。”
“那么告诉我,你今天怎么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一定是有心事才睡不好。”他一边说着,目光落在了长恭手里的香袋上。
“我,没什么。”她连忙扯出了一个笑容,转移了话题,“对了,如今我不回漠北了,在选定新府邸前,要继续在你这里打扰了。”
“那我倒是希望你永远选不到合适的府邸。”恒伽笑着盯着她的眼睛,“在这里和我一起住不是很好吗?反正之前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喂喂,你又来了。那怎么一样!”长恭又羞又恼的打断了他的话。
“哦?不一样,那么不如你来告诉我到底哪里不一样?”他正斜睨着她,嘴角噙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狐狸……小心我把你们府里吃穷,然后趁你不注意,把你的好衣服全都拿去送给叫花子……”她翻了翻眼睛。
“无所谓啊,反正我的一切东西都属于你。你可以随便处置。”意料中的看到长恭的脸更加红了,他轻轻一笑,神色变得异常柔和,“长恭,无论是喜悦愉快,还是不变的感情……所有属于我斛律恒伽拥有的东西,全部可以属于你。只是,我是个自私又小气的男人,想要得到这些,就必需要用你的一切来换、用你的所有来换我的所有,包括你的伤心你的苦恼你的麻烦,如果你依然同意……那就拿走我的一切吧。只是,要用你的一切来填补。”
长恭心里一颤,抬头望着他,他的眼眸在月色下并非特别耀眼,却如此明亮,似是穿透了黑暗穿过了地狱,那么远远的却坚定地照将下来;不闪烁,却流动着幽幽的华彩,散发着柔软的温暖,那么暖,一直暖进人心,暖得人似乎就要融化其中。
“嗯……”她的鼻子一酸,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
他反手握住手中软软的温柔,柔声道,“长恭,这是约定……永远都不能更改的约定。”
约定,两个字,一个词,不因晨曦的光泽变浅,不因夕阳的残红黯淡,不随日子的飘落消散,在过去与将来之间,约定的定语是-------永远.。
欲语还休的冰冷年代,没有激烈的爱语。月光下,一次携手,便定下一生的约定。从此,便是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