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 ( 一 ) (第2/2页)
“是....哦....不是....不是....”
老三再次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厉声说道:
“是,还是不是?”
杨大员此时的思维转变过来,肯定地回答道:
“不是。”
一个简单的问题,杨大员的回答换来了四次脑袋被敲打。从这个问题以后,杨大员再没有在回答问题时被敲打,因为他被四次重重地敲打打清醒了。
接下来老大要问的许多问题都是调管子的问题,(调管子就是无聊的言语去挑逗别人来达到自己精神上的松驰。)问的问题很多,都是一些刁钻,甚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的问题,当然,这些问题对那些道德水平底的人不会存在不舒服的感觉,他们会津津有味,我还比较清楚的记得其中的一些问题:
你的父母是不是近亲结婚?
你的母亲是不是童养媳?
你父母结婚的时候你看到没有?
你父母同床的时候你偷看没有?
你什么时候破的处男身?
你有没偷过别人家的女人?
你搞没搞过同性恋?
你的老婆是骗来的还是抢来的?
你老婆最喜欢你身上什么东西?
.......。
由于这些问题要求杨大员必须如实回答,如果有假,他就欺骗了“政府”,审判者将代表“政府”对他进行制裁。杨大员在回答这些问题时很认真,他的认真作答引来了大家的一次次笑声。
在监号里难得听到有笑声,虽然这些问题过于无聊,但杨大员回答出来的真实情节也引发了我的笑。
不管杨大员个人品质如何,从他的作答中,看得出他自小对生活充满好奇,而且勇于行动,如果他生存在一个良好好环境里,他可以把他的聪明化为智慧,在一个恶劣的环境里,他的聪明就会变成可怕的邪念,这种邪念最终导致他走上犯罪的道路。
杨大员的父母是表亲,近亲结婚。我们一般的所知的近亲结婚会产生小孩的残迹,那是有比例的,近亲结婚还有另外一种情,这种比例更小,就是生下来的小孩智商比其他小孩的更高一些。杨大员是后一种。
老大问的许多古怪离奇的事情杨大员都做过:
偷看父母睡觉,
骗小女孩子,
长大以后骗大女孩
.......。
一切故事,通过他的嘴里讲出来,是那样的不隐瞒,很多话听来让人恶心。
把杨大员的管子高得差不多以后,老大开始问一些规矩的问题,首先考问他的是《在押人员行为规范》,要求他完整的背下来。
杨大员在别的监号关了几个月,最让他吃亏的就是《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因为他是文盲,背口语表达的东西可能很容易。但要他背文体形的东西确实很困难,还要不能错一个标点符号,这就更是难上加难。因为他背不出《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在别的监号他挨了不少整,每天走他的过场(挨打等惩罚手段),到转到我们监号时,他还是背不出来,本来才走的那个老大已原谅了他的这一点,今天,新老大又在要求他背。当老大作完背诵要求后,他的冷汗明显地流了出来。
关于《在押人员行为规范》,我在这里作一个说明。按要求,我至今为止不知是狱方的要求还是监号老大们的要求,反正是每个进看守的人都得熟背《在押人员行为规范》。《规范》挺长,记不信清楚了,大概是三十六条,一般要求新来的人三天内背会,背不会的日子不好过,一般的人三天能较生疏地背下来,但有的人不行,像杨大员这样的文盲。
虽然杨大员没有背出《在押人员行为规范》,老大没有为难他,只是要求用时间加紧来背。接下来老大问一些在号子里如何做的问题,这些问题难不倒杨大员,他整天在琢磨如何搏得顺脉子的欢心,当然对怎么做这个问题体会的很深。
这个审判会持续的时候很长,内容很多,真正要一点一滴地记下来,很困难,很多内容我忘记了。这次审判会,我对杨大员有了初步的了解,关于他的个人情况,关于他的犯案情况,我从这里开始去认识他。
这次审判会,让我记忆最深的是杨大员的自信。
当顺脉子们问完他的犯罪情况后,顺脉子们都带着忧虑地告戒他,要他做好思想准备,他这回可能要走上一条不归路。在告戒声中杨大员体现得很镇定,他告诉板脉子(相当于顺脉子,板脉子比顺脉子略高一等,板脉子管事,顺脉子不管事)们,他不会被判处死刑,他坚信,他所犯的那笔抢劫案,已有两人被打靶,还有一个被判无期,此案早已结案,虽然他是主犯之一,他没动手杀人,他不会被判死刑,他给自己预期的刑期是15年。顺脉子们见杨大员自己这样自信,他们不再感到他是十分照业。那种怜悯人的假相很快消失了。
那个夜里,杨大员的睡档发生了变化,他的睡档被安排在我之前,也就是说,他在监号的地位超过了我,虽然他的地位超过了我,他没有向我发指令的权力,他只然是一个水脉子。
杨大员的这次起板,可能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几次起板之一,他看得很重,喜悦洋溢在脸上,他对顺脉子们更殷勤,对其他人更苛刻了,虽然他没有实质性权力,但他对下铺的其他人不停的发指令,也不管人家听不听,他愚昧的权力欲望很重,实际上下铺没人理他,包括我,都有一种心态,都想找个机会揍他。
杨大员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不能跟我的关系搞的太坏。在以后的风场放风的时间,杨和我之间都有几句话说,我第一次问及杨的案子情况时,他惊诧地反问我:
“你不知道我的案子?”
我说不知道。他说,
“你是不是社会上混的,那么惊天动地的案子你居然不知道,火车站抢劫杀人案。”
我还是想不起来。我在社会上不太关心这种事,一无所知。他可能认为自己做了这么一个大手笔,很自豪,眼中放射出一种自豪的光,等待我说出赞赏的话,可是我没说,等了一会,他的眼光又变成了一种遗憾的眼光。觉得我这个人不是混的,不配和他这种“英雄”谈。
以后跟杨大员谈话中,我对他的案子有了更多的了解。他的案子于两年前结案,三个连案,均已受到惩罚,杨大员在案发后潜逃,大于7个月后才被抓回。对他个人的审判前不久已经进行,他现在在等着判决下来。他希望判决下来,尽早到监狱服刑,他认为在监狱服刑比在这里过得好一些。
大概监号开过审判会十天后,我调出了这个监号,因为我和板脉子发生了纠纷,在纠纷中吃了亏,后来又被干部拉出去挨了两“牛鞭”,这两“牛鞭”是我服刑生活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挨打,挨打肯定是不该的,因为我的纠纷对象是干部要罩的人,我有些忌恨,这种忌恨一直延续到我出狱,可能直到永远。
离开这间监号,我没向任何人道别。在干部对我实施完“教育”活动后,把我关进了这间监号的隔壁监号。
我的人生混得灾,但还是有一定的牢运,尽管对我实施“教育”的那个干部向新监号发出暗号:好好招呼他。尽管老监号传来条子,也要新监号“照顾”我,我的确遇到了一个不错的老大。
一晃就是半个月。这天上午,我们正在监号里打坐,从隔壁监门传来叫唤杨大员的声音。看守所待久了,听到叫人的声音就知道有什么事将会发生。当然,新监号的顺脉子们都知道杨大员,他们和我一样都知道杨大员的法院判决下来了。
监号老大命人扑在地上透过地面门缝向外看,扑在地上的人说:杨大员被带出了监号,从我们的门前走过。顺脉子们开始分析情况,他们说,一般的判决是不会带犯子出去拿,通过风门口递进来,出去拿判决的人多半是事情重大。大家一致认为:杨大员凶多吉少。监号里的人一边议论,一边等着杨大员回来。
约模半小时后,走廊里有了声音,这个声音听到让人感到可怕,脚镣拖地的声音,听到这种声音让人感觉到死亡在逼近。有人扑在门缝向外看,然后说:
“是他,杨大员回来啦,他被戴上了手铐和脚镣。”
杨大员被判死刑。杨大员拖着脚镣从监号门外走过后,监号里少了议论的声音,大家都在想生和死这两个问题,这时候监号里安静得让人有点窒息。这种窒息的感觉一直延伸到第二天上午。
第二天上午8点钟以后,有干部把监号门打开,把监号老大带了出去。
监号老大经常被干部带出,这天有什么事,大家也不会去想,因为老大每次被带出,管教干部和老大说了些什么,老大不会在监号里说。老大走了,我们这些坐在放风场的人开始寻求与隔壁监号的人通话,顺脉子们提高嗓门和隔壁接上了话,板脉子李可先说话:
“杨大员,我们都为你难过啊,兄弟,过好最后的日子。”
接着其他板脉子也开始向杨大员喊话。我进入新监号没多久,已进入第三档,也是一个板脉子了,我没有向隔壁喊话,因为那间监号的板脉子们还仇恨着我呢,我只能静下心来听他们谈。
隔壁传来杨大员的声音,声音很沙哑,可能是他昨夜整晚没有合眼,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判死刑,他接受不了这种判决。还好,他还能和我们监号对话,我认为他抗过了最难过的一关。
老大出去的时间较长。他回来之后,监号与隔壁的通话还没有结束,他在走向我们的时候,用手指指隔壁,摆摆头。我们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家自觉的停止了通话,等待老大坐上他的“宝座”然后给我传达干部的精神。
老大坐定后,苦笑起来,苦笑了好一会儿才说:
“干部想把杨大员调到我们监号来,他找我商量,给我一天的时候考虑。”
老大把话说完,大家都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