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 ( 二 ) (第2/2页)
我厌恶他。
杨大员虽然在监号里排在老三的位置,他的特殊身份给予了他的更多特权。从进入我的监号开始,他就像老大那样被人侍候,可以不按规定时间起床,不按规定时间入厕,不按规定打坐,可以大声讲话,可以对下面发号施令......。
所有这些特权,看得出他是多么洋洋得意,这是他一辈子也没有得到的东西,他总是生活在人群中最卑微的地方,这就有点像一句俗话说的:“穷人翻身,天下大乱”。他进入我们监号后,当他拥有这一点特权后,监号里睡下铺的人日子不好过了,他要把他以前被人欺负的感觉加在那些灾脉子产的身上,也许他觉得生活就是这样,就是一部分人欺压另一部分人,一部分是高贵的奴隶主,而另一部分人就是奴隶,他的心中没有正常人格这个概念,他的感觉是临死前老子也可以成为主宰者。
先说说为他服务的那个小陈,河南人,在本市偷窃被关进看守所。小陈的年龄是22岁,长得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模样,如果不是犯盗窃罪,我真难发现他有很差的人格弱点,要说弱点的话,可能就是他很善良,对任何邪恶都不会勇敢地抵抗,包括别人对他的任何欺辱。在监号里他总是善良地帮助别人,对待板脉子对他的“黑”,他顽强地忍受,并在忍受后保持平和的心态来对待他们。当然,我在这里不能专门写他,我在以后他的故事里我会深刻地描绘他。
老大把小陈安排给杨大员做水板,可能是经过老大仔细考虑的。小陈是全监号里所有人中最能保持温和心态的人,我赞成老大的安排,我也觉得他是监号所有人中最能照顾好即将走向阎罗殿的人。
然而,小陈做得虽然很好,杨大员不是那么回事。
杨大员来的头一天晚上,小陈给他脱穿衣服,解绑腿。我们都看着小陈如何操作,也看着杨大员的表情。虽然小陈的动作很不熟练,但非常轻柔和细致,从杨大员那张死灰色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对小陈的满意,到了第二天上午,小陈再给他穿衣服、绑绑腿的时候,杨大员变脸了。我没去注意,不知是小陈的那个动作出现了小问题,这个问题惹恼了杨大员,在这用苦恼这个词也许不太恰当,因为小陈并没惹他,只不过是杨大员要找个借口来树立自己的霸气。
因为没去看小陈给杨大员穿衣服和绑绑腿,他们之间到底发现了什么,我不知道。杨大员的一阵叫骂声之后,接下来就是抽耳光的声音,这声音让我知道了,死刑犯杨大员开始在监号里发威了。我这才向他们看去。
杨大员骂完打完小陈后,小陈仍然还继续还给他绑绑腿,直到绑腿绑完,杨大员所需要的帮助也就结束了。服务结束后,小陈没敢离开,仍然站杨大员身旁,等候他一步指令。
按我的想法,杨大员发泄完了之后就应该让小陈回到自己打坐的位置,可是杨大员没有,仍然施展着他的淫威,他对小陈发出命令:
“给老子到墙角挖倒。”
关于这个"挖",我在汉语词典中没有找到这个字。无论是看守所还是监狱,都普遍用“挖”去惩罚人,他的意思是:在有尖角处,或是墙角,或是床沿角,或是其它什么地方,凡是有形成90度凸出的地方就可以,让被惩罚的人用头顶着尖角后脚往后退,让头受力,用头来支撑身体的重量,身体离地面越平,头受的力也越大,这样的姿势可以“挖“到脑门上形成一个深深的槽,重者直至“挖”得脑门流血.
至于“挖”到什么程度取决于惩罚人的那个人。心不好的惩罚人的人他会让被惩罚者站得角度大一些,时间长一些。看是不够残忍的惩罚人的“挖”,实际上让人很难受,有的“坚强”者被“挖”的不行了,不得不向这种惩罚人的方式投降,更不用说那些老实而又贪生怕死的人。
小陈按杨大员的命令自己走向监号门口的尖墙角处,“挖”倒了。他被杨大员喊去“挖”倒,我并不十分气愤和反对,杨大员现在所处的“领导岗位”,他有这个权力,但我还是有些不好想,他竟然让一个为他服务、给他帮助的人“挖”倒,这是很不符合情理的。不好想的心情随着小陈“挖”的时间越来越长变得更浓,慢慢转化为气愤。
我坐在自己打坐的位置,我看到同样在打坐的老大,老大紧绷着脸。说实话,虽然我们所在的监号老大是黑社会团伙打手,我很佩服他,他的心灵与我相沟通的,他的人性面大于他的非人性面,而且比社会上许许多多普通人强。老大的严肃表情说明,他不喜欢杨大员的作法。
时间越过越长,监号里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跟杨大员说话,可能杨大员心里明白,他在这个监号不受欢迎。我再向小陈看去,小陈的头上在冒汗了。这个动作长期做下去已使他的身体吃不消了,他的身体在发抖。我不得不多次偷偷地瞄瞄老大,并小声的假咳一声,以提示他应该对现在的情况作出一个作为最高领导人的决策。
老大并没有侧过头来看我。我想,他眼睛的余光肯定看到了我焦急的心,在我看了老大很多次又假咳很多次以后,老大终于侧过头来,他不是看我,而是以严肃的眼神盯着杨大员,此时的杨大员也正在打坐,两眼高望着对面的墙,心事重重,他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有一点,他也感觉到了他最后的人生时间不是像他想像的那么好过,难受两个字写在眼里,也写在他的脸上。
老大看着他。他装着聚精会神,他不敢用眼光去碰老大的眼光。老大看到杨大员很长时间,杨大员就这么装着。老大终于不看他了,他向左转过头去,冲着小陈喊到:
“陈荣利,下去坐”。
陈荣利得到老大的指令,他艰难地用手撑着墙,抬起头,向前收回两只脚,然后晕晕撞撞地回到自己打坐的位置。
在以后的日子,因为老大和我对小陈的庇护,杨大员再也没有对小陈采取这么重的惩罚,但是,除小陈之外,其他的每个灾脉子在以后的日子里都吃了杨大员的亏。
杨大员来了,监号上上下下都觉得吃亏的事是值班。原来监号蛮好,晚上看完电视大家都睡,早上大家都起,现在不行了,每天有两个人值班,看守所并没有因为有人为死刑犯值班而额外开恩,让值班的人有补充的睡眠时间,他们还得跟大家一样,所以,值班的人往往在值班过程中感到很瞌睡,值班完了以后,身体会很不爽。
杨大员才调来的那几天,全监号的人都很担心害怕,但心这个死犯子哪天会趁人不注意把谁掐死,或许是自己。好多人晚上假睡,老大更是把值班的掐的紧,谁要在值班过程中打瞌睡,那是要受重罚的,头几天有两个值班的受到了“挖”墙的惩罚,后面值班的人就好多了,值班的人睁大眼睛看着杨大员,每次听到手铐脚镣有响声就警惕起来,应该说前十天,监号里所有的人神经绷得特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