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无题 (第1/2页)
朱塬接过一叠奏折,看了下,厚薄不一,却足有六份之多。
翻开第一份。
这是来自金陵御史台的一位御史,说的是朱塬下令禁止民间参与海捕之事。
预料之中。
大致扫过内容,倒也有理有据,不偏不倚。
再看第二份。
这是一位浙东按察的上奏,弹劾朱塬贪渎索贿,搜刮无度,以至于回程之时,珍玩财货、美姬仆役,竟然装了整整十一艘大船。
这……
好像也没错,确实是十一艘大船。
再往下翻,不外乎都是各种罪名罗织,风闻奏事。
全部浏览一遍,朱塬抽出一份递给对面老朱,笑着道:“祖上,这个好,‘擅自升迁’、‘与民争利’、‘苛捐重税’、‘掳掠民女’、‘侵占良田’、‘以权谋私’、‘贪索无度’、‘图谋不轨’。啧啧,八大罪状。说起来,我最近一直在写一份述职报告,大致总结过往大半年时间的工作,还有给祖上的后续执行建议。这个……他倒是替我先总结了一遍。”
老朱接回,却瞪了朱塬一眼,笑骂:“你倒坦然,还能笑着,一点不怕么?”
说着已经翻开。
提前看过,这算再看一遍,也想听听对面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如何应对。
“怕啊,”朱塬点头:“其实,自从祖上让人转送给我那第一份弹劾奏章,我就有些怕了。而且知道,那只会是一个开始。”
老朱想了下,说道:“是那封……说收鱼之事的。俺记得。你讲过了道理,俺也觉得不错。若不然,也不会转给你自行处理。”
“塬儿说的是这件事背后。”
老朱抬头:“嗯?”
朱塬道:“开始呢,祖上,我其实是想要……唔,做一张白纸的,既然如此神奇地回到了这个时代,祖宗又如此信任我,就想要尽心尽力,比如,祖宗连续赏赐土地,我都没要,因为我想要以身作则,像白纸一样,做人做事都清清白白。”
老朱表情稍稍收敛,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看过来。他能感到,接下来,就是但是了。
朱塬也便转折:“但那封弹劾之后,我突然觉得不对了,我不能做一张白纸。”
老朱依旧望过来:“为何?”
朱塬与老朱对视,说道:“塬儿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不是真的表面上这十几岁孩童模样,前世……也算看惯了世情,因此知道,人心,是最经不起反复折腾的。就说这些弹劾,一封两封还好,三封四封也行,但,如果长年累月,持续不断,祖上看多了,也就会开始怀疑了,这是不是真的呢?”
老朱张嘴想要说什么,朱塬已经抢着继续:“这就有了一个问题,如果塬儿继续保持白纸状态,那些人,只要成功地把一个墨点子甩到我身上,又被祖上看到,那,这个墨点就会显得非常刺眼,让祖上觉得……哦,原来这小子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
“怎会如此?”老朱终于开口,说着就摇头:“不会如此!”
朱塬还是飞快继续:“对比来说,如果我主动做一些荒唐事,比如,显得好色一些,贪财一些,这相当于提前自己往自己身上抹一些墨点子,然后被祖上看到,拉低您对我的期待。到时候,再有人弹劾,又甩了一个墨点子到我身上,祖上就会想,那小子本就是这德行,再坏一点又如何。恰好我还能干事,祖上大概也能容我更久一些。”
老朱望着对面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黑亮通透的少年眼眸,短暂沉默,摇头道:“这……忽地说的甚么傻话。”
“本来不想和祖上说明白,只想默默这么做的,但,祖上对塬儿太好了,就忍不住想对您坦白,”朱塬实话实说,带着点暗然:“而且,这不是傻话。记得前世……是下个朝代的一首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人人都希望一切都如初见,人人也都抵不过故人心易变。这世道,纷纷扰扰太多,你不想变,它也能强行把人扭到面目全非。”
老朱听完这些话,想到那《天书》里的种种,忽然也有些伤感,一把合上面前的这封弹劾奏章,起身,又伸手把朱塬面前的那一叠也捞过去,走到窗边直接丢入江中,一边对还坐在书桉旁的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道:“塬儿,你安安心心的,咱一家人,啥也不变。谁敢再聒噪挑拨,俺砍了他。”
这么说完,老朱反应过来,勐地看向窗外。
就该把刚刚这几个也给砍了,想了想,六份奏折,倒是记起了四个名字,老朱打算稍后再问问,一个都不放过。
这些个书生,就会为一些鸡毛蒜皮搬弄唇舌,那知道自家塬儿到底做了多少的事情。若不是他打通了海上粮道,让自己能无后顾之忧地增调大军,若不是那奇袭包抄大都的计策,甚至,若不是那热气球,那有这大军短短几月就打完了曾经两三年才能结束的一仗?
回到书桉重新坐下,见朱塬还有些伤感模样,老朱又道:“孩子,就忘了刚刚罢,等回了金陵,俺再给你出气,把那几个乱说话的都砍了。”
朱塬抽了下鼻子,感觉眼睛又开始湿润,摇头,想要说什么,感觉有些哽咽。
深呼吸几下,见老朱又起身,亲自倒了水过来,连忙接住,还要站起,被老朱按住肩膀,只能重新坐好,道了声谢,再缓了缓,说道:“祖上,这件事,还是要说一说的。”
老朱重新转回书桉后,还没坐下,闻言摆手阻止道:“莫说了,不提这个。”
朱塬坚持:“还是要说的,这件事看似不大,背后道理,其实关系到咱朱氏江山,塬儿一定要给祖上梳理明白。”
老朱见朱塬语气郑重,顿了顿,才微微点头。
朱塬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祖上有没有想过,这天下人,真得全部都想要‘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真得都很看好咱大明新朝么?”
老朱摇头:“定不是呵,不然还打个甚么仗。”
这有些偏。
朱塬不再抛砖引玉,而是直接道:“不只是那已经覆灭的元廷,还有,塬儿想说的是,这中原各地,本来的豪强大户,其实也没那么想要改朝换代。想要改变的,不过是如祖上当初那样实在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而已。”
老朱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理解有误。
琢磨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这些话,对比过往十几年的经历,显而易见,确实如此。
早期加入红巾,每到一地,官军往往不能打,迎接他们的,更多还是地方豪强组织的乡兵。
稍稍点头,老朱没有插话,只是等待朱塬继续。
朱塬又想了下,接着道:“塬儿第一次与祖上讨论经济之学时就说过,以经济之学的角度,元朝国祚不足百年就迅速败亡,原因在两方面。首先是生产层面,不如咱汉人发达。但,更严重的,其实是分配层面,元廷放任贵族、豪强、大户肆意侵占搜刮百姓,完全忘记了唐宗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活不下去了,只能揭竿而起。”
“这其中,地方豪强大户,占有的利益其实比元廷还要多,要不然,元廷也不至于在最后的几十年因为收不上租税而出现严重的经济问题,乃至财政崩溃。”
“曾经史书上,就有过祖上一句话,也不知您这一次说过没有,叫‘元以宽失天下’。”
“这很精辟。”
“过往大半年时间,人在东南,我最深的一个感受就是,地方大户,真得很有钱。就说那玻璃,因为前世司空见惯,家家户户窗户上都镶嵌着透明玻璃,我是不报什么期待的,只打算随手开辟一个小生意。没想到,玻璃烧制出来,竟然能卖到与黄金等价的程度。这一方面说明,玻璃在这个年代很稀奇,另一方面,还是一件事,地方大户,真得很有钱。有钱到前世野史记载,有大户甚至能以一家之力捐建金陵城三分之一的城墙。”
老朱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断一句:“这就任地胡说了,城墙乃防务重器,如何能让那私人插手,咱又不是没有钱粮工匠。”说着又好奇:“这野史说的……是那家大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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