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尉赞 (第1/2页)
大部分人的潜意识里,工厂应该建在郊外,人烟稀少,地价便宜,还不会有太大的环境压力。
曾经……早期不是。
这年代也不是。
还是上午的己正左右,朱塬就来到大明将作司下辖的一座造纸作坊。
地点不在金陵城外,而是位于城内西部,穿城而过的秦淮支流下游。
还没进门,只闻着周围气味,朱塬也能立刻明白,为何金陵城的大部分勋贵商贾都集中在城东。
因为是相对上游,环境更好,水质也更好。
挑选宜居环境也算人类本能。
最近要重新梳理造纸业务,构建大明纸业集团,才有此行。
将作司卿单安仁也陪同朱塬一起过来,另外还有朱塬已经和老朱打过招呼的古仲仁。
重重护卫下的一顶小轿在作坊门前停下,朱塬走出轿子,立刻有位穿绿色九品官袍的中年人从门前阶下小跑迎来,近乎谄媚地当街行大礼道:“下官尉赞见过平章大人,愿大人福寿安康。”
朱塬瞄了眼这位衣着干净身形富态的将作司小官,再瞄了眼他身后跟随跪下的几位同样也是穿着干净的工匠,表情不变,只是澹澹道:“起来吧。”
将作司卿单安仁在后面也下了轿,尉赞起身,又朝朱塬一礼,才走向单安仁,再次拜见。
折腾一番,大家终于进门。
虽说气味不好,作坊内部明显认真清理过,朱塬进门后看向四周。
这处方圆二十余丈的大院明显是堆放物料的场地,除了几栋房屋,周围还有一圈草棚,棚下整齐码放着成扎成捆的树皮、稻草、麻料等物,一些匠人本在做着切碎或分拣工作,接到尉赞示意,纷纷停下动作向上官行礼。
朱塬示意众人继续,没急着向里走,来到一处堆料的草棚边,问道:“这是什么材料?”
尉赞凑近一些,矮着身带笑回道:“大人,此乃构树之皮,这构树,也称楮树,因子实类似杨梅,还有百姓唤作假杨梅树。”
尉赞说着,见朱塬又上前想要抽出一些,连忙抢着取来几条送上:“大人,小心割了手。”
这谄媚模样,别说身边的单安仁一行,连周围不少工匠都有些没眼看,悄悄露出鄙夷神色。
朱塬从尉赞手中取了一条两尺长半寸宽的构树皮稍稍打量,还对折搓揉一番,一边道:“我看书上说,构树皮要挑春天的嫩树皮,现在是冬天,这树皮还没干,应该是最近采摘,能用吗?”
“大人,能用哩,”尉赞道:“春日里的嫩树皮自是上好,可造纸却四季不停,也就只得退而求次。再者,其间也有地域之分,咱是江南,冬日里树皮也是软的,若是那北地,怕也不成。”
朱塬微微点头,放下手中树皮,说道:“我们去后面车间看看。”
尉赞没听过‘车间’的说法,却立刻明了,抬臂指引道:“大人,这边……”
朱塬跟随转向一处院门,边走边似随意地问道:“为什么是构树皮,还有,除了构树皮,还有哪些材料可以造纸?”
尉赞听到这个问题,不大的眼睛闪了闪,身子躬得更低了一些,小步跟在朱塬身边,说道:“大人,选这构树之皮造纸,重在取材最易,构树天南海北皆有生长,无论道旁水畔,还是山间丘陵,扦插即活,长势也快。若说其他材料,那也多了,麦草稻草,白麻青麻,还有竹料藤料,如此总总,其中最优则是皮料,构树之外,还有桑树、青檀、三桠等等。大人,若让下官来说,这材料还是其次,工艺才是紧要。若工艺精湛,用那稻草也能做出上等纸张来。”
朱塬微笑听完,问道:“那么,问题来了,你们为何不用稻草做出最上等的纸张呢?”
尉赞一愣,稍稍斟酌,才又赔笑说道:“大人,稻草……终究不是好料,若以此为基追求上乘,不是不行,而是过于繁琐靡费,不值当。”
朱塬再次点头,说道:“教你一个,用另外一种说法论述,这叫‘投入与出产不成正比’。”
尉赞行走间流畅地一拱手:“大人精妙。”
还好不是精辟。
要不然,我就要把这两个字反过来送给你了。
说着来到工坊后面,这边不同的小院,分别做着粉碎、熬煮、浸泡、漂洗等造纸流程。
朱塬边看边问,大概知晓,这处作坊有匠人两百七十余,属于将作司下辖最大一个,主要供应朝廷日常办公用纸。
其中还有一条最近设立的生产线,正是朱塬从明州带回那批匠人组建,专门制作红蓝两色证件硬纸。
不同于普通纸张,制作彩色硬纸,最大区别就是抄纸。
朱塬一路看来,很快抵达彩色证件硬纸的抄纸车间,一眼先认出其中几张工匠面孔。
当初吩咐这件事,朱元和这些人谈过几次。
随后看向这边蓝色的纸浆池子,池内纸浆明显比另外的抄纸车间稠密很多,工匠使用的竹帘也要小一些。
具体的抄纸,同样比普通纸张要反复许多次。
最后,抄出的硬纸也不是普通纸张那样堆叠,而是单独放置在平板上,先是挤压,随后送入烘烤房间。
耐心旁观了一会儿,朱塬终于指点着喊过一人。
这是个身材偏胖的矮敦男人,名叫简五,来自明州的一处官办作坊,之后被朱塬同其他一些工匠一起带来金陵。
等满脸笑意的简五磕过头,朱塬让他起来,问道:“在金陵这边习惯吗?”
简五被蓝色染透的两只手摩挲着不可避免也沾染大片蓝色的衣衫,笑着点头:“习惯哩,大人,小的没成想,还能再见到你。”
这边刚说着话,尉赞已经再次谄媚地搬了一张椅子过来。
朱塬坐下,继续问道:“你在这边,每月酬劳是多少?”
“每月六斗米,”简五笑意更多:“小的一人都吃不完,还想着等两年,积攒一些,把婆娘娃娃也接来,过一过这京师人的日子。”
六斗米,折算大概90斤。
平均每天三斤。
朱塬的概念里,这简直少到丧心病狂,资本家欣喜中狂流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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