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地狱与天元 (第2/2页)
特使沉默,噤若寒蝉。
“这就对了。”
吕盈月颔首,不耐烦的挥手:“既然没话说,就不劳各位老爷们为边鄙之地烦心了。”
嘭!
邪物之颅,自践踏之下,分崩离析。
吕盈月推门而出,走向了血色奔流的战场,只留下最后的话语:
“——海州之事,海州自为之!”
“哈哈,哈哈哈哈哈……死,死,死,死,死!给我死!”
血雾和孽流蠕动,崩裂,炸碎!
狂笑的声音不绝于耳,自坍塌的楼宇之间,庞大的祭坛分崩离析。
那个残缺的身影抬起手,向着虚空伸出,紧接着,便有万顷雷光汇聚,自灵质变化之中塑造成型,破空而去!
飘摇的尘埃之间,圣像崩裂。
阻拦在前方的孽化者自雷光洪流中化为灰烬,而上位之孽所留下的赐福和支柱,在连续不断的火力轰炸之下,彻底的,分崩离析!
可狂笑声未曾休止,无穷雷霆的结晶脱手而出,一直到将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化为废墟,蒸发成灰烬和尘埃为止!
当脚步声渐渐靠近,在坍塌的断墙之下,有尖锐的惊恐声音响起:“楼……楼偃月!!!”
“嗯?你认识我?”
楼偃月的‘脚步’停在原地,轻蔑垂眸,俯瞰着奄奄一息的孽化者,端详着他眼瞳之中的惊恐、绝望和震惊。
再不由得咧嘴:“怎么?只是毁了容而已,不至于连这副样子都分辨不出来了吧?”
双腿,左手,原本已经齐根而断。
此刻,居然不可思议的得到了补全,以自身灵质所重塑之型,宛如纯白的水晶,隐约能够看到内部血液的奔流。
而就在那一张依稀残留着些许稚气的面孔之上,横过的裂痕依旧狰狞。
对于灵质塑形而言最为重要的双眼,却已经再度回归了原本的位置!
即便看上去,总是有些许的不协……
因为粗暴移植而造成的血泪,自眼角,缓缓划下,令那一张稚嫩的笑容,越发狰狞,宛如猛兽。
“丑是丑了点,可不成器的侄儿哭哭啼啼的二十多年,总算爷们了一次。我这个做姑姑的,总不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她抬起手指,敲了敲那一双借来的眸子,忽然问:
“兼元在哪里?季觉在哪儿?”
废墟里,那一张被掩埋的面孔瞬间一滞,旋即狂喜:“我……”
轰!
雷光如刃汇聚,斩落。
瞬间,尸骨无存。
“谎话。”
楼偃月漠然的收回视线,环顾四周。
不在这里……
但没关系。
城里还有这么多地方,一处一处杀过去,总能杀到该杀的家伙,一处一处找过去,总能找到那个想找到的人。
舞动的尘埃里,她抬头走向远方扩散的战争和动乱。
所过之处,满目猩红。
“山哥,你说回去之后,做点什么好呢?”
寂静的走廊里,传来了水滴的声音。
童山的脚步停滞了一瞬,他很想说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干活儿的时候喊队长,叫代号都行,强调过很多次了,为什么你们总是不听?
可此刻,却不敢抬头去看。
他闷声说,“做什么都行。”
于是,蒋悬笑了起来,“到时候,大家一起,多喝两杯吧。”
“嗯。”
童山迟滞的回应。
“阳台上的花送给许观,有机会的话,替我谢谢小季。还攒了点钱,捐给福利院吧,给大柳也行,就当扶贫……”
蒋悬颠三倒四的絮叨着,依靠在墙上,撑起身体。
可血水从胸前贯穿的裂口缓缓流下,落在地上,浅浅的,汇聚成水泊,蜿蜒,蔓延……
“我走不动了。”
蒋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轻声说:“后面的,就交给你们啦。”
童山没有说话。
只听见来自朋友的,最后道别。
“你该走了,山哥。”他说,“前面还有路呢。”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童山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可那一张崩裂的面孔之上,只有灿烂的笑容,毫无阴霾。
就像是下班时,打卡机前的道别一般。
轻松又释然。
童山愣了一下,缓缓点头。
“再见。”
于是,蒋悬无声的笑了起来,倾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
直到走廊的另一头,混乱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仿佛暴雨,紧追。
当孽化者们闯进这里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一张豪迈又愉快的笑脸,最后,向着他们招手。
今日我为顽石。
有劳各位,在此一绊!
那一瞬间,狂暴的轰鸣冲天而起,无以计数的钢铁之光如暴雨,扩散,向着四面八方,贯穿所有,撕裂一切。
巨响回荡着,自狂风之中吹向了远方。
尸骸破裂的声音响起。
“死!”
汤虔怒吼,从一具残缺的颅骨中拔出了斧子,回头,横扫,腰斩,然后死死的拽住了一把贯穿而来的利刃,残缺的六臂已经再无武器。
甚至腿都断了一条。
但没关系……
染血的面孔之上咧嘴,然后,张口!
向着毫无防护的咽喉。
撕咬!
再然后,大群咆哮饮血,咬碎了最后对手的脖颈。
血雨喷薄,染红了那一张苍白的面孔。
“老板,前面全特么是埋伏啊。”
他喘息着,手里捏着一枚自己山寨的粗劣金币:“撤吧,我还有俩祖宗能摇出来,保你平安的!”
童山没有说话。
只是撑着崩裂的旗杆,踉跄而来。
在一张早就写好的欠条上按上血色的指印,交到了他的手中,双手:“大柳和阿雪,麻烦你了。”
汤虔沉默,看了一眼身后奄奄一息的兄妹,咬牙点头。
于是,童山便笑了起来。
“保护好他们。”
他回头,看向阴影之中所笼罩的圣堂,“我去去就回。”
偌大的圣堂之中,狂暴的气息,升腾而起……
在警报的传达之下,严阵以待,各处的天选者接连赶来,拱卫泉城的大孽之柱。闭上眼睛,能够感受得到,心枢之孽·未央、熵之孽·幽霜、以太之孽·染秽……
三个重生,七个蜕变,还有二十九个感召!
很好,很公平。
一对一。
天元一个,蛇鼠一窝!
他无声大笑,拖曳着旗杆,大踏步的走向那一片洞开的幽暗。
黑暗吞没了他的身影。
再也不见。
地动震震,天穹之上,焚星之相烧尽幽暗,再度高悬!
顷刻之后,猩红的星辰之轮剧烈动荡,点滴浓墨凭空浮现,迅速扩散,散播污染,扭曲,改写,直至浩荡显相分崩离析。
自上位之孽的神髓呼应之下,粘稠的孽化之雨从天穹之上洒下,遍及所有。
千丝万缕,延绵一线。
如幕布,遮蔽所有。
可紧接着,幕布再度自无声的狂潮之中,剧烈震颤,近乎沸腾一般,扰动,歪曲,四散各方,再难成型。
“第一个?这么快?”
汤虔回头一怔,可很快,神情变化,震惊。
第二个了……
轰!
圣堂崩裂,血红的龙卷激射而出,扩散,渲染出大片的猩红,无以计数的骨片和碎肉洒落,喷薄。
而自上位之孽的压制里,原本干涸的念动力,竟然宛如狂潮一般,再度升起。
再不苛求精准和细致,狂暴挥霍,即便是将自己也绞入其中也无所谓……粉身碎骨,再所不惜!
举世一滞,漫天孽化之雨冻结在原本的位置,再难变化。
再然后,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第三个!
圣堂的阴暗中,顶穹轰然坍塌,无以计数的碎片坠落,像是暴雨。
灯光闪烁,点亮了血海泥犁。
满目猩红。
触目所及见的一切,只剩下残肢断骸,血痕泼洒,坍塌废墟。譬如风暴驰骋而过,所过之处,一切邪愚之属,尽数碾碎成泥!
此刻,最后幸存的主祭呆滞着,跌坐在地,手足并用的向后退出,不顾重创的伤口血液流出。一直退到圣像之下,退无可退!
不论如何呼唤,上位之孽的神力都再未曾显现。
仿佛他们已经被彻底放弃。
被自己所供奉的神明,打入真正的地狱里!
所听见的,只有仿佛来自噩梦深处的破裂声。
仔细的,认真的,一丝不苟的,将所有反抗者尽数碾成粉碎,一个又一个,一块又一块,一缕又一缕……
“嗯?还有,一个……”
黑暗里,那个佝偻的身影,踉跄向前。
就这样,带着那两把贯穿的身躯的断刃,一步步的,踏过尸骨。
千疮百孔,脚步蹒跚。
宛如爬行一样,涉过血水,跨越尸骸。
向着他,一步步的走来。
直到,那惨烈的模样也被残光所照亮……
就像是,将支离破碎的尸骸以念动力,强行缝合,维持完整,催发作用。
不知道被摧垮了多少次,又重新拼凑了多少次。
交错的裂痕之下,破碎的内脏早已经错位,歪曲断裂的双腿用拔出的钢筋撑起。
在孽化的污染之下,漆黑的血液从脖颈的裂口之上缓缓渗出,滴落,落在地上,嗤嗤作响。
唯独裸露白骨的面孔之上,那一双眼睛,燃烧着更胜过炼狱的焰光。
死死的盯着眼前最后的敌人。
“还有一个。”
“嗬……嗬……”
主祭疯狂的挣扎,瞪大眼睛,可脖颈却像是被看不见的铁钳所桎梏,寸寸收缩,哀嚎和哽咽的声音渐渐断绝。
卡擦,一声轻响。
再无声息。
轰!
伴随着尸骸的炸裂,圣堂哀鸣着,最后的支柱,分崩离析。
无以计数的碎片坍塌,堆积,坠落,从童山的身旁落下,可他依旧未曾停下脚步,手足并用,爬上尸骨残骸所堆积而成的山峦。
直到将断裂的圣像,踩在脚下!
他已经踩在了圣堂的最高处……
回头,望向身后飘摇的世界。
漩涡的投影笼罩之下,孽化如雨,激荡泼洒,淹没一切。
沉寂颓败的城市,此刻再度笼罩在动乱之中,哭嚎和悲鸣如潮水升起,仿佛曾经的末日再度重演。
一切都在渐渐沉没。
落向再也看不见光的地狱。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想要奋力的嘶吼。可即便是用尽全力的呐喊,也听不见回声。
所以,他屏住了呼吸。
用尽最后的力气,再度举起旗帜,向着眼前晦暗的一切,动荡的世界。
残旗如钉,贯入圣像之上。
任凭狂风呼啸,孽雨泼洒,孽物之血染红的旗面再度招展,猎猎作响,宛如火焰,焕发出耀眼的焰光。
于此,昭告所有:
——天元之旗,仍旧耸立于现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