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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3)

第八章(1-3) (第2/2页)

听着一老一少的对话,看着杨小舟裤腿上的点点泥巴,张工意识到自己的批评,有点盲目和欠妥。林易卯回味着“老牛头”处理问题的技巧,由衷佩服他的机智,解决问题的能力。姜还是老的辣,老祖宗传下来的这句话真绝。
  
  “别愣着,一块过去,咱们帮着再盯盯,刚才那顿训斥,他也许有点懵。真出了事,咱们刚来过,也脱不了干系。”“老牛头”对着林易卯说。
  
  “老牛头,这就拜你为师了,领导确实高,实在地高,高家庄的高。”林易卯发自肺腑地说,不知怎的,他竟也直呼起他的浑号来。刘处长拍了下林易卯的肩膀,飘了一句玩笑:“我看你也学坏喽。”
  
  3
  
  分局安监室工作的第三年,林易卯儿子该上托儿所了。他回老家接上孩子,一大早从县城坐市郊火车到古都,晚上再坐古都开往金州的火车。大半天的等车时间,正是盛夏酷暑,他打算带孩子去老姨家,歇个脚。刚出火车站,跟钱以德碰了个正着,老同学几年没见,少不了一阵亲热,看见身边带着孩子,知道了原委。就说:“是回来接孩子的吧,晚上要回金州。”“嗯。”“那先到我那里,中午有个休息的地方。”“不用麻烦了,我老姨家就在火车站北面,不太远,晚上来车站还方便点。”“你带着孩子,公交车不顺的话,还是不方便。那这样吧,我早一点过去送你。”“你从南郊再过来,太远了,不用麻烦的。”“那必须的,你大老远回来,好不容易碰上面,不送一趟说不过去的。”
  
  钱以德早早吃过晚饭,骑上自行车,寻着地址,来到林易卯老姨家。寒暄过后,喝了杯水,自行车掉过头,帮忙把要带的提兜挂在车头,再把孩子抱起来,放在车的后座上。林易卯在后面扶着儿子,俩人一路说着话,朝火车站走去。省城的晚上,跟白天一样闷热,一丝凉风都没有,别说推自行车赶路,就是站在街旁不动,盖子一样的黑夜,也捂的人不停地冒汗。到了火车站广场,钱以德的背心,已经湿了一大片,俩人握手话别,同学深情,无需言谢。
  
  经过二十个小时的旅途,林易卯回到了金州。刚进家门,值班室就打来电话,问他回来了没,并传达主任要求,说到家后,尽快回室里有紧急任务。原来是管内XY线,发生了一起罕见的特大事故。
  
  九零年七月三日下午,2010次货物列车,从金州东站始发,编组四十六辆汽油槽车加九辆货车,运行到梨子园隧道内,突然发生了火灾爆炸。
  
  林易卯坐分局第一趟救援列车,赶到事故现场,面对洞口冲天的火焰,他震惊万分。在工务工区的临时指挥部里,刚接通的三部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狭小的空间里人头攒动。易镇山分局长,一边给铁路局和铁道部的领导,在电话里断续汇报,一边询问有关救援机具的信息情况。连续几个小时轨道车上的颠簸,加上目睹事故现场的严重程度,使他本来就比较消瘦的脸庞,显得有些疲惫。
  
  发生事故的隧道,长1776米,洞内无排气孔等安全应急设施。隧道高于公路约25米,公路下30米是一条河。事故发生瞬间,大量汽油迅速喷出,四处溢流,北洞口外百十米范围内的草木被引燃,烈火熊熊。
  
  事故发生后,上至铁道部领导,下至分局有关单位干部职工,以及当地政府和驻军等,均以最快的速度赶赴现场。
  
  在隧道北口,立即召开了第一次紧急会议,成立了以铁道部部长为指挥长的总指挥部,具体明确了事故调查、紧急灭火、救援起复三个指挥部的人员分工,三路人马同时展开工作。
  
  事故调查和救援起复,还不能立即进入隧道,只能分别以现象分析和机具筹备为重点。眼下最紧要的是,如何扑灭隧道里熊熊燃烧的烈火。首先赶到的当地市县消防人员,利用消防车,暂时熄灭了流向公路和河滩的火龙。第一批赶到现场的职工和民兵,在洞口堆起一米多高的沙袋堤坎,有效地阻止了汽油的外溢流淌。而面对往外冲击的滚滚浓烟和烈火,束手无策。凌晨两点,持续升温的洞内,再次传出来“嘭嘭嘭”的爆炸声,火焰窜出洞外三十多米高,洞口顶部的水泥,被高温熔化后,如雨下滴,拱顶条石不断炸裂,洞口外的沙袋被烤燃,强烈的热辐射,使百米内的人难以忍受。眼前这从未见过的火情,使先期赶到现场的救援人员,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总指挥部的帐篷里,灯火通明,热烈地讨论着灭火方案。参加会议的人,个个短裤背心,仍然汗流浃背。有人分析说:“油可能已经不多了,先由它烧完。”有人提议说:“工兵把洞口炸塌,促使窒息灭火。”接着,又被一一否定。确定的灭火方案,必须得有科学依据,有专家说出来一串数据:一公斤汽油,完全燃烧需耗空气十一点一立方米,封住洞口的话,五万四千立方米容积的隧道,只能使四千八百六十五公斤的汽油,完全燃烧。洞内全部的汽油,是一千八百四十吨,一旦洞内空气中的氧含量,低于百分之十四,燃烧就会自行终止,封洞窒息灭火损失最小。
  
  方案确定后,灭火指挥部立即组织实施,用机车把装上平板车的泡沫炮车,推送到靠近洞口。同时,安装两台扬程八十米的水泵,供应灭火用水。按计算需求量,备足两千二百余袋泥沙,在消防水炮将火势压进洞内后,堵洞梯队快速轮番运袋堵洞。采用“一攻、二压、三堵”步骤,顺利完成了堵洞任务。沙袋像砌砖一样垒成堤坝状,于五日下午将北洞口封死。南洞口的封堵,当时温度不高无火焰,只有少量烟雾,四日下午已经完成。但因封堵不够严实,北洞口封死后,大量高温油蒸汽迂回过去,从沙袋缝隙冒出,在六日早晨发生燃烧明火,洞顶的条石,在高温下炸的四处横飞,现场人员被迫撤退距洞口两百米外。消防部队接到命令后,火速由北口赶往南口,二次组织进行封堵,直到十四点多,才完全加固封死。
  
  陆续赶到事故现场的各路人马,因为洞口两头狭小空间的限制,只能就势在四五十度的山坡上简易驻扎。休班的民工,不管白天夜里,身下铺一张麻袋片,或者油布,直接就地趟在山坡上,当床睡觉。
  
  八日上午,小心翼翼地,在两头洞口顶部扒开口子,大功率水泵从河里取水,不断灌进洞内,人为强化降温。同时认真计算洞内冷却水需求量,防止过量进入油罐,导致汽油溢出。
  
  十日的检测报告显示,洞内氧气含量己低于百分之十三,油蒸汽浓度小于百分之六十,一氧化碳含量小于百分之一,温度低于二百五十度。火已经完全熄灭,可逐步启开洞口。十一日,按先下风口后上风口的原则,洞两头逐步扒开口子,加强了自然通风。消防官兵坚守在下风口,加强监视,整夜不间断地用水枪驱散洞内排出的气体。十二日早上,洞口全部打开。十三日上午,经过二十小时自然通风后,总指挥部经过慎重考虑,确定第一批进洞勘察小组名单。主要由善于在坑道内抢险作业的矿山救护队人员,与安监部门人员组成,又选一名熟悉隧道线路设备人员带路,共十二人。以防万一,每名勘察小组成员,都按要求写好了遗书,由总指挥长亲自保管留存。他们个个配戴防护装具,经过两小时的艰辛跋涉,由北向南走通隧道,弄清楚了洞内车辆的具体位置。有的还在漏油,有的完全散架,还有几段水泥枕被炸断,钢轨扭成了麻花,隧道内一片狼籍。洞内的汽油,仍在不断蒸发,仍处于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中。
  
  在救援指挥部,按照四小时轮班一次的频率,早早地把六个班次的组长与人员选定后,名单贴在帐篷里。分局主管机辆的副局长,机务段段长等分别担当各小组组长。救援起复时,首先对二十五辆未脱轨的车辆,检查确认后,由内燃机车顶推六十辆平板隔离车,从南口缓缓连挂拉出。对颠覆解体的二十九辆车辆,采取先倒完剩油,再搜寻部件、逐个起复拉出的办法。每个救援起复作业组,规定必须携带手提式灭火器,作好扑灭身边火苗的准备。消防官兵跟作业组跟班守护,随时处置可能出现的危情。在洞内,每起复一辆残车,必须先修复好一段线路,中间只要打出一星火花,都有可能导致复燃与爆炸,难度与危险可想而知。为了绝对安全,总指挥部对危险区域内的公路交通,实行了暂时封锁管制,区域内多种忙碌的车辆,一律带上了防火罩。
  
  换班间休时,从隧道里出来的救援人员,个个如非洲黑人。虽然都戴着口罩,可鼻孔、嘴角、睫毛上,仍像粘贴了一层煤灰。个个累的筋疲力尽,撂倒就呼呼大睡,顾不了是房间水泥地板,还是树底下的斜坡。整个一面山,到处是横躺竖卧、一身黝黑的人。
  
  解决现场救援人员的饮食饮水,靠两端车站后勤人员的日夜奔忙,然后按区域分组,由专人定向供应。时值盛夏,艳阳当头,深山里的气温,白天一样经受暴晒的煎熬。火燎的空气里,兼有洞北口五六辆车卸下来的大蒜,腐烂刺鼻的臭味熏辛。每到傍晚,间休的人,官至铁道部部长,下至一线职工,多会跳进河水里,洗洗身上的油泥与汗水,这算是现场唯一的福利了。
  
  事故调查组和分局领导,安排在一个组里吃饭。每天的伙食基本固定,馒头烩菜加大米稀饭,隔几天会有红烧肉。这是铁路局王局长的最爱,每次改善伙食,秘书都会请过来一起吃饭。一天吃午饭的时候,王局长对着一直寡言、忧心未减的易局长说:“我说镇山啊,你这山大王也不好当呢。也别太沉重,这事完了后,跟我上中原吧。”
  
  加这次事故救援,有部队官兵、武警部队、民兵预备役部队,以及大批铁路职工和民工,共计五千多人。经过23个昼夜奋战,连接中原与大西南的铁路交通命脉,终于在26日恢复了通车。这起特别重大事故,中断行车时间之长,造成的影响之大,历史上罕见。发生的原因,是满载汽油的罐车,在隧道内形成的油气团,浓度达到燃点后,刚好遇到电气化铁路接触网,发生瞬间放电现象,就导致了火灾后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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