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杀心 (第2/2页)
专精谈不上,但至少见了能认得。
为改善糟糕的体质,他至少得略懂医术和药方才行,这才是他来药寮帮忙的目的。
不止一个门派的长老好奇问泽遗在闹什么妖,甚至不惜放下架子,亲自“恰好”经过药寮附近,试图偶遇问泽遗。
果然修炼到什么程度,人的本性就是爱八卦。
问泽遗瞥了眼鬼鬼祟祟的大能们,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随着归期越来越近,他和灵兽谷的兽修,还有来帮忙的药修这才熟络起来。
这具身体只有四百来岁,在修士中算得上极其年轻,甚至有些还没出师的药修都比他岁数大。所以问泽遗混在后辈修士们之中毫无违和感。
从灵兽谷兽修口中,他得知了许多西寰的奇闻轶事,也从中得知了沈摧玉当乞丐时的居所是何等模样。
“您说白骨丘?”小兽修摇了摇头,露出嫌弃模样,“我们西寰的修士外出历练,都不会挑那附近。”
灵兽谷建在狼骨峡的最高处,沈摧玉则宿在狼骨峡最低处的白骨丘中。
就如同它的名字般,是这整个西寰乃至九州最苦的地方。
只有贫寒百姓会靠着不稳固的丘壑在那搭建临时的居所,然后一住就是好些年时间。
能走的都走差不多了,不能走的也只能窝在那处苟延残喘。
“您去其他地方看就好,西寰的大漠是片好风光,可白骨丘只有流民、强盗和乞丐。”小兽修真挚道,“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好,我也只是好奇而已,你方才说的大漠风光,是哪处最好?”
问泽遗问道白骨丘的方向,便适时带过话题。
离去往持明宗还有三日,问泽遗还有最后一件要在西寰做的事。
他在个昏沉沉的阴天戴上披风。
趁着药寮清闲,他没知会任何人,顺着之前和兰山远离开灵兽谷走过的路东去。
剑修虽然不能施传送的阵法,但行动的速度极快,黑色的身影掠过沙丘和奇形怪状的岩石,掀起一阵狂沙。
风从兜帽中带出几缕银丝,在烈阳下染了金色,银色长发旋即又藏回黑布之中。
他不认得路,但朝着兽修指的方向往前,很明显能看见处由沟壑组成的小镇。
越走风沙越大,天是土黄色,空气中也弥漫着沙尘。
他的肺开始隐隐生疼,呼吸变得时断时续。
问泽遗强忍不适掩住口鼻,用力眨了眨发酸的眼,眯眼朝前方看去。
镇边没有界碑路牌一类的标记,但单凭路上随处可见的白骨、稀稀拉拉的百姓,也不难猜出这就是白骨丘。
危楼所处的闹市离白骨丘不过十来里,可两边差距宛如炼狱与仙境。
自然形成的土丘宛如脆弱屏障,问泽遗走入其中,这才算是窥得此处一角。
到处是神色冷漠,佝偻着肩膀的百姓,而且恶劣的天气导致多数人都有肺痨病,时不时传出咳嗽声。
“哥哥,我饿。”
问泽遗低下头,一个瘦巴巴的孩子扯住他的衣角,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他。
男孩瞧着不过七八岁,却嗓音哑得像有十三四岁了。
问泽遗已经穿得低调,但在白骨丘,只要身上衣服不是破布,都算是了不得的人物。
小乞丐们最会察言观色,渐渐将他围了起来。
多数孩子都算安分,但还有些不安分的小手,蠢蠢欲动要去摸他腰间的荷包,却又忌惮问泽遗背上带着肃杀之气的通判。
问泽遗没带太多凡间人用的货币,拿出仅剩的钱换了黑面饼。
“你们认得沈摧玉吗?”
他半蹲下身,平视眼巴巴盯着他的孩子们。
孩子们多数沉默,胆子小的早就习惯了打骂白眼,还害怕地避开他的目光,但有几个岁数大喊着认识。
“他在那边住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孩子指着最远的一条巷子。
“不过没爹没娘,也不和我们说话,我很久没见他啦。”
沈摧玉人缘不好,又出身低微,他的死活自然没人在意。
问泽遗把手上的饼分给聚拢孩子们,然后趁着小乞丐们哄抢食物,悄然退入条空荡荡的巷子里。
如果他还在街上招摇过市,只会被更多乞丐缠上,他帮得了这群孩子,帮不了白骨丘的所有人。
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沈摧玉。
堂而皇之闯进巷子未免过于显眼,而且他也不希望沈摧玉认得他。
从怀中拿出张画着眼睛的符咒,问泽遗将他甩上天,符咒立刻沿着眼睛图案闪出银蓝色的光,顺着风沙而起。
“去!”
这是张一阶符咒,能够代替修士探查前方情况,可惜飞不远又很脆弱。
剑修一般也只会这种水平的术法,问泽遗还用得不算熟练。
他闭上眼,符咒与他共通视觉,入目皆为一片灰扑扑的土黄,而且画面极其颠簸。
符咒摇摇晃晃被风裹挟,勉强能做到不挣脱问泽遗的控制。
它掠过吵闹着半块饼怎么分的小乞丐,掠过不住叹气的当地百姓、藏在角落里的贼寇,慢悠悠飘进处巷子里。
巷中不见光,阴森又干燥,连蜗居的百姓都比其他地方少。
这种地方不光晚上冷,白天也不会舒适到哪去,路上的沙鼠都比人瞧着有活力。
问泽遗很难评判这本书的作者是否偏爱沈摧玉。
说偏爱,却给他个灰暗的童年,把他写得极尽凄惨。说不偏爱,却纵情地写他去做那般污糟事,还为他套上番深情的说辞。
符咒越飞越远,随着远离问泽遗,脱离控制的态势也愈发明显。
问泽遗连忙稳固心神,让符咒装成破布模样,在间间陋屋前飘过。
这快是符咒能去的最远距离了,恰巧能看见一处狗窝般的陋室。
他呼吸停滞了一瞬。
拼接那陋室的木板皲裂,能够明显看见里头没人,而且草垛陈旧,放在桌上的面饼发干,瞧着主人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依照书中描写的布局,这的确就是沈摧玉的家,可沈摧玉眼下不在家。
操纵符咒再往里去点,透过墙的裂隙,那铺满干草的土床上居然落满了刺目的苍白。
突兀的颜色激得问泽遗眉头微微皱了下,险些睁开眼来。
再仔细看,苍白色居然是半新不旧的纸符。
符咒上符文消失,显然已经失去了效力。白花花铺在床上、地上颇为瘆人,硬生生把床榻妆点得宛如即将下葬的棺椁。
问泽遗看不懂符文,但这阵仗,肯定不是在替沈摧玉祈福。
又是谁做的?
就算之前在危楼是他的错觉,单从眼下来看,真有人比他更希望沈摧玉死。
问泽遗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驱动纸人去探究竟。
可狂风吹过陋巷,带起纸符乱飞,床上的符咒也被裹挟起来,其中几张翻了个面。
用于通感的灵符皲裂失效,彻底断了和问泽遗视线的联系。
在视线归于黑暗的一瞬间,问泽遗看见床上有张符中间,还有未消散的极淡字迹。
最后一秒,他迅速将扭曲蜿蜒的字迹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