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入狱 (第2/2页)
“对不起……恒伽,我,我误会你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去。
“行了,不早了,我到时先去趟流花苑,从女人嘴里套出话来,比从那些官员嘴里套出话来可要难上百倍,不多花些时间还不行。
“恒伽站起身来,往前走去。
“我,我也一起去。”长恭也跟了上去。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种事,还是交给真正的男人会比较适合。”他的嘴角遍布着暖暖的笑容,仿佛是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让她原本颠簸的心情突然沉静下来。
此时的高府里还是被一种悲伤的气氛所笼罩,长恭看到大娘一脸憔悴的模,本想将恒迦发现的破绽告诉大娘,可以令大娘稍微宽宽心,但想了想,还是干脆等解决之后再给大娘一个惊喜会更妥贴。
大娘今天反常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面色复杂地看了她几眼,就让她退了下去。
长恭只道她是忧伤过度,所以也没有怎么在意。回去穿过花园的时候,长恭看到了崔澜正坐在亭子里默默流泪,于是上前关切地去安慰了她几句。
“三嫂,外面风大,你还是回屋吧。三哥他一定会没事的。”崔澜定定地看着长空中的月亮,低声问道,
“长恭,若是你三哥被定了罪,正礼一定也逃不过这一劫吧?”长恭心里一凉,忙说道,
“不会的,三嫂,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我三哥一定不会被定罪的。”
“不会被定罪吗?”崔澜收回了目光,冷冷地瞥向了她,
“长恭,你还记得高归彦一家是什么下场吧?皇上不可能轻饶谋逆之人。”
“我三哥根本就没有谋反之意!”
“可那舍利和兵器……”崔澜的眼中掠过了一抹奇怪的神色,
“长恭,我不怕死。但是,我一定要保护我的孩子。我,绝不能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三嫂……”长恭本想再说几句让她宽宽心,却因为抬头看到她眼中的那抹决绝,而一时说不话来。
半夜。长恭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她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抬眼朝着窗外望去,只见夜晚的月光就如水一般,幽幽漾漾飘浮著,附近的树木,轮廓无比清晰,如同用竹笔勾勒而成。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睡眠变得极差,一点点声音就能将她惊醒。她本想翻个身继续睡,却在不经意间又听到了门外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门外---有人?是什么人?窃贼?为了看对方有什么举动,她就干脆继续装睡。
隐隐约约之中,她感觉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又小心翼翼地在她的榻边坐了下来,凭着来人脚步声和身上的香味,长恭惊讶地分辨出这人居然是----大娘!
大娘在她身边默默坐了很久很久,像是想要说什么,所有的心事,都翻腾着寻找出口,可是,无论心口有多少话语,在唇边,在她面前,似乎都无法吐露。
就一如笼罩着大地的夜色一般,深深的隐藏在黑暗之中,无处找寻。到最后,只是化为了一句模糊的低喃……
“对不起了,长恭。”听着大娘的脚步远去,长恭困惑地睁开了眼,为什么大娘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对不起?大娘为什么要对她说对不起?-----------------------------次日的凌晨,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依然有几颗星子挂在天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昭阳殿里的宫女们已经忙碌起来,手脚麻利地替皇上梳洗更衣,做着上朝前的准备。
“皇上,早膳已经准备好了。”王戈像往常一样走进了房间内,毕恭毕敬地说道。
高湛一脸冷漠的点了点头,目光无意中掠过他的时候,发现他似乎欲言又止。
“王戈,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王内侍犹豫了一下,
“皇上,河间王的母亲一大早就在宫外求见您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高湛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必定是为了河间王求情而来,朕不想见她。”
“可她说……”王戈顿了顿,压低了声音,
“她说她愿意用一个秘密来换河间王的平安。”
“哦?”高湛的薄唇微抿,眼带讥笑,
“不知是什么秘密,有这么大的作用?”王戈凑了过来,更加小声的说道,
“皇上,她说是关于兰陵王的秘密……”他还没说完,就看到皇上的脸上瞬间变了颜色。
“立刻让她进来。”斛律恒伽从今天早晨睁开眼开始,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一直到了现在上朝时,他的眼皮还在继续跳着。他无奈地揉了揉眼皮,余光扫了长恭一眼,发现她居然也在轻揉着自己的右眼皮,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俗话说,左眼跳吉,右眼跳凶。这不会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吧?身旁的大臣们又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废话,皇上却是静静坐在御座上,始终未发一言。
恒伽早就发现皇上今天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神游太虚,心思完全就不在朝堂上。
他略带疑惑地抬头望了皇上一眼,那白玉珠帘正好动了一下,在一瞬间,他看到了皇上正紧紧盯着一个人,那双茶眸很深很深,就像无限寂静的深海深处,所有的一切都以极缓慢的速度在流动,可在同时,又仿佛有带着毒的藤蔓在那双茶眸中蔓延。
他从没在一瞬间看到如此复杂多变的眼神,有震惊,愤怒,欣喜,难以置信,怀疑……更多更多的情绪交缠在一起,几乎就要令人窒息……他的心里一悸,迅速地又望向了那个浑然不觉的当事人---高长恭,忽然感到一种不安恐惧的感觉紧紧地扼住了自己的心。
皇上----为什么用那样的目光看着长恭?下了朝的时候,恒伽破天荒的被皇上召到了昭阳殿。
微风带来阵阵凉意,园中引水潺潺不绝,池畔的菖蒲正浓,与白色菊花相映成趣。
高湛见他到来,还令人端上了棋盘,这倒让恒伽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皇上特地召见他,不可能单纯到只是为了和他下棋。
“不知皇上召见臣有何要事?”他微微笑了笑。
“你也看到了,朕只是想和你下盘棋,顺便也拉拉家常。”高湛伸手拿起了一枚黑子,那漆黑的颜色更是将他那修长的手指映衬的像冰雪中的玉石,完美无瑕。
“皇上有此雅兴,臣自当奉陪。”恒伽顺手拈起了一粒白子。高湛和他聊了一些行军打仗的事,称赞了几句斛律家的战绩,忽然话锋一转,
“尚书令与长恭一起也出征了好几次吧?”恒伽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但唇边却还是保持着那抹优雅的笑容,
“回皇上,正是。”
“你们在战场上配合的倒也默契,”高湛放下了一粒黑子,像是不经意地说道,
“对了,平时你和长恭是同居一帐吧,这孩子从小睡觉喜欢蹬被子,长大了也不知改了没有?”恒伽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寻思着长恭和他同睡一帐时似乎从来没有蹬过被子……又听得皇上加了一句,
“莫非长恭是一人一帐?”
“回皇上,臣和长恭同睡一帐,可从来没发现她有蹬被子的坏习惯,偶而磨牙那倒是有的。”他敏锐的察觉出,皇上似乎想在他口中套出些什么。
“磨牙?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孩子小时候的确有这个毛病。没想到了大了也没改。”高湛神色复杂地盯着棋盘,又问道,
“那平时在军营中,长恭是经常和兵士们混在一起,还是一个人的时候多?”
“自然是和兵士们在一起的时候多。”
“对了,上次长恭在翼州受伤的时候,是何人替她上的药?”高湛忽然又问了一句。
恒伽的目光所及之处,只见皇上那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背上,有淡淡青筋突现,可见皇上是用尽全力捏住了那粒棋子,仿佛要将什么强忍住。
他心里一惊,莫非皇上在怀疑……不可能啊?皇上怎么会忽然怀疑起这件事……
“回皇上,是臣亲手替她上了药。”恒伽抬起了眼,平静地望向了了高湛。
高湛半眯起眼,那冰冷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刃,直接插入了他的身体,似乎在打量着什么,又好像是在揣测着他所说的真假。
就这样默默对视了片刻,恒伽又不慌不忙地笑了起来,
“不过长恭极能忍痛,每次上药时尽管痛入骨髓,可他死活都不出一声,不愧是我大齐的好男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明显地看到皇上的眼神软了下来,有一抹深深的心痛稍纵即逝。
很快,皇上草草就结束了这盘棋,就让他退下了。离开的时候,恒伽回头又望了皇上一眼,只见他整个人仿佛被黑暗所笼罩,一声极轻的叹息从风中传来,那是仿佛能够让聆听的人心灵最深处颤栗起来的声音。
抬头间,无意中看到一片轻巧的树叶静静地坠落在尘埃中,一阵微风匆匆掠过,那玲珑的叶片用尽最后的力量紧紧抓住风的羽翼……最终却还是翻腾了几下,落在了一片尘埃之中。
第四十章危机王宫里的红叶已经开始飘零,掉落的红叶细细碎碎铺满庭院,池水潺潺,载着落叶流向远方。
此时已经身在王宫的长恭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昨夜自己本来想找恒伽一起去流花苑,却不知他跑去了哪里,只好自己一个人去那里找线索,结果还被灌了好几杯酒。
这几天恒伽好像一直都很忙碌,也不知在忙什么别的事。那个朱刚的相好小琴姑娘,嘴巴实在是太严,这两天愣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虽然狐狸告诉她已经想到了让小琴开口的好办法,但她总是不放心,尤其一想到三哥现在身陷牢狱,她更是心如刀割,满脑子都是如何为三哥洗脱罪名的念头。
所以,当九叔叔今天叫她来陪他喝酒时,她根本一点心思也没有。
“长恭,你今天可是心不在焉啊。”高湛漫不经心地说道。长恭望着手里的酒觞,心里犹豫着要不要问高湛现在到底想怎么处置三哥,因为之前她问过几次,都被他给搪塞过去了。
虽然他向她保证了不会伤害孝琬的生命,但她总归还是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现在她倒是希望九叔叔能一直拖着,这样就能给她更多的时间找到证据。
只要找到朱刚,那张契约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至于如何说服他,就算她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让他说出真相。
“九叔叔……我三哥……”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想询问,却不经意间发现九叔叔的眼睛正牢牢盯着她,那瞳孔中浮着一抹妖冶的血红色,似乎将一股几乎无法抑制的深重怒气和怀疑隐藏起来,隐隐又流转着一抹诡谲阴沉。
九叔叔的眼神---好恐怖……她的背后蓦的冒起了一股寒气,不知为什么,今天从进来开始,就一直觉得九叔叔好像哪里不对劲,整个人都有些怪怪的。
怀着压抑苦闷的心情,她一口饮尽了觞中的酒。高湛示意旁边的宫女前来添酒,只见那宫女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就在走到长恭面前的时候,小宫女忽然惊叫了一声,整个酒壶都竟然都掉在了长恭的身上!
长恭促不及防地站了起来,只见那酒水正顺着她的衣服往下流……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皇上王爷饶奴婢一命!”小宫女吓得立刻跪倒求饶,浑身直哆嗦。
高湛的脸上尽是冷酷之色,
“好大的胆子,来人,立刻将她……”
“九叔叔……她也不是故意,饶了她这一次吧。”长恭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样,急忙打断了高湛的话。
高湛想了想,倒也十分罕见的对那个宫女说了一句,
“今天就看在兰陵王位你求情的份上饶了你死罪,自己去领十杖吧。”
“九叔叔……”看到他的脸色,长恭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没有,九叔叔能饶了那宫女的性命,已经是大出她的意外了。
“长恭,你随我来。”高湛站起身来,示意长恭跟他进了房间。一进房间,高湛就吩咐下人们拿上了一套干净的便服,
“长恭,你这个样子会感染风寒,赶紧把衣服换了吧。”长恭愣了愣,忙摇头,
“算了,九叔叔,我还是回去吧。”
“不能在这里换吗?”高湛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你我都是男子,在我面前换衣服也没有什么关系吧,或者,我让宫女来服侍你换?”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我还是先回去吧。”长恭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慌意乱,今天九叔叔是怎么了?
“还是说,有什么不能在我面前换的理由?”他半眯起眼,似乎在打量着什么,如冰似刀刃的眼神游走在她全身,在他锐利阴鹜的注视下她感觉无处可遁。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般的印入她的心底,她此刻仿佛能感受到自己的双眸顿时放大又迅速缩小的慌乱感,强硬的阻止正在微颤的身体。
九叔叔他,难道发现了什么?难道他在怀疑------
“还不快换了它,不然真的会生病哦。”他的脸上还保持着平静的神色,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但那没有温度的笑容却是比冰雪还要寒冷。
她该怎么办?若是换作以前,她也许会把真相告诉他,可是自从经历了上次生日的那件事之后,她的心里总有些挥之不去的阴影,若是九叔叔知道她是女儿身,若是知道她一直瞒着他,不知他会有多么伤心和愤怒……她不敢冒这个险。
“九叔叔,我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她不由低下了头去。
无论自己在战场是如何威风凛凛,可在九叔叔的面前,却不知为何怎么也威风不起来。
“长恭,你……你有什么瞒着我是不是?”他的眼中流转着一抹期待,柔声道,
“只要你亲口向我坦白,我一定不会怪你,也不会生气,乖,告诉我。”难道九叔叔真的在怀疑她?
长恭只觉得连自己的呼吸都要停顿了,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她自己没有节奏的心跳。
过了好久,她才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九叔叔,我,我哪有什么瞒着你?”他的神色一变,那目光冷得吓人,一股无法抑制的深重怒气夹带着失望从他的心底涌起,又被他强自按捺住,尽量用平静的语调开了口,
“长恭,你说好不好笑,今天居然有人告诉我说你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他的眼神里闪动着一抹诡谲,
“---一个女子。”长恭的脑中嗡的一声,牙齿不停地颤抖,那是连指尖都要冻结的恐惧感,几乎剥夺了所有的知觉,甚至听不见他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
“长恭?你也很惊讶吧?”他微微笑着。长恭深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从那种恐惧中回过神来,继续勉强的笑了笑,
“那,那可真是好笑,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造出这种谣言?九叔叔你和我一起这么久,难道连长恭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吗?”她顿了顿,
“九叔叔,你不会相信这种谣言吧?”
“我当然不会相信。我也相信长恭一定不会有事瞒着我。”他那双茶眸沉淀着一片暗色。
仿佛有什么在无限延展,将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好像被无边的暗色包裹陷入,深不见底。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又听得他又笑着说了一句,
“既然这样,就别那么扭捏,赶紧把衣服换了就是,不然,我可真以为你是个女子了。”长恭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无力的杵在那里,不知所之,进不是,退不是,她感觉自己就像只等死的猎物,天地虽宽,却没有她躲避的洞穴。
九叔叔那充满怀疑的目光冷冷的灼烤着她,压迫着她,威胁着她。她不知道两人会僵持多久,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九叔叔,明明就是在怀疑她……
“长恭你……在犹豫什么?”他一步一步上前,逼近她。难道今天真的瞒不住了吗?
她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
“九叔叔,我……”
“皇上,尚书令在殿外求见,”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门外忽然传来王戈的声音,
“他说是有重要的事要立刻告诉兰陵王。”一听到这句话,长恭那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好似见到了救星一般忙说道,
“九叔叔,恒伽来这里找我,一定是很重要的事!赶快宣他进来吧!”高湛微微皱起了眉,怎么又是斛律恒伽?
虽然心里有些纳闷和不悦,但也顺着长恭的意思说了句,
“让他进来。”不多时,恒伽就从殿外匆匆而来,在行完礼后抬起头笑吟吟地望向了长恭道,
“长恭,你还不快些回去,刚刚从你的府上传来的消息,你的宠姬小玉她有喜了。”
“什么!”长恭大吃一惊,正要否认,却看到恒伽对她使了一个眼色。这一瞬间的默契立刻让她明白了事有蹊跷,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还是按捺住了内心的惊讶,没有说话。
“所以我也是等不及就将这好消息赶紧告诉你,你啊,总算是后继有人了。”恒伽泰然自若地笑着,又抬眼望向了高湛,
“皇上,您说这是不是件大喜事?这还幸亏您将那位美人赏赐了长恭。看着恒伽的笑,高湛只觉得胸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抓住自己的心,然后狠狠地按进了一盆冰水里。那些冰锥丝毫不留情地刺破心脏的外壁,于是冷水倒灌进去,带着碎冰片,里应外合的扎着他的心。长恭---他有孩子了?原来……他已经宠幸过那个美人了?他---竟然有孩子了……那么说来,长公主对自己说的一切……并不是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真的如此,那朕要恭喜你了。”他微抿嘴角,在他们的面前勉强维持着镇定,内里却早已是心如刀割,灵魂像是被谁无情的撕裂了,完全的痛不欲生着。
他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别的女人的身体里孕育了长恭的骨血……不能忍受……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比起知道长恭的心里有所爱的女人,这更加无法让他忍受……为什么他会那么愚蠢,为什么要将别的女人送给长恭……这个结果,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啊……此时此刻,他觉得那已经不是一种痛苦。
而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刻在骨子里再经由血脉流遍全身的绝望。
“九叔叔,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得去看看小玉怎么样了。”长恭虽然有一肚子的疑惑想问恒迦,但现在这个借口正好解除了她身为女性的嫌疑,她干脆就顺水推舟的趁机想要离开。
不对……长公主在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必要撒谎,也不敢撒谎,况且她又是从小看着长恭长大的人……高湛将自己从那绝望的情绪里抽离出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理智的分析事情,发现其中的破绽。那位美人有喜怎会如此凑巧?
偏偏是在今天?而且之前长恭对这位美人几乎只字不提,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兴趣,又如何会宠幸于她?
再加上这次前来报信的人偏偏是斛律恒伽,此人素来精明,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依照他的为人,又似乎没有胆量欺君,明哲保身一向是此人的原则。
到底……是真是假?他眉角一挑,想到了一个妥贴的办法。
“等一下,”高湛喊住了正准备离开的长恭,
“这是你的头一个孩子,自然要格外小心。这样吧,朕让李御医跟你同去,再替你的姬妾把把脉,顺便配一些养身体的药。”长恭心里一阵惊慌,要是李御医一起去,那不就全拆穿了?
“长恭,还不快谢过皇上?”恒伽冲着她又使了一个几不可见的眼色。
长恭愣了愣,还是照着恒伽所说的做了。一抬眼看见九叔叔那像是受了伤的眼神,她突然心痛得纠结起来,想要---立刻逃离。
-------------回府的犊车上,长恭忐忑不安地望了一眼镇定自若的恒伽,实在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苦于一旁随行的李御医,她又不便多说什么,只得和恒伽不停地进行眼神交流。
但他的眼神似乎只表达了一个意思,放心,会没事的。可是这让她怎么放心啊,明明她就是个女人,怎么可能让小玉有身孕啊?
恒伽怎么会撒这种弥天大谎,若是被拆穿了,那可就是欺君大罪!三哥这里的事都还没有解决,她实在不希望恒伽也踏进这一趟混水。
一踏进王府,长恭就察觉到了府内的气氛有些古怪。她也没有多想,带着李御医就进了冯小玉的房间。
只见大娘也在房内,不过神情甚是古怪,一见她就将她拉到了角落里,低声急问道,
“长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长恭面露尴尬之色,
“大娘,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真奇怪了,刚才小玉说不舒服,我就让大夫来看了看,谁知大夫看了就说她有了身孕,这,这也太奇怪了。”长公主又望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恒伽,
“对了,尚书令怎么这么快收到了消息?”长恭因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所以只是摇了摇头,说不出什么。
现在,她更担心被李御医拆穿这个骗局。李御医上前诊了小玉的脉,忽然站起身来笑了笑,
“恭喜王爷了,这位夫人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了。”长恭更是大吃一惊,这太匪夷所思了,小玉居然真的有了身孕?
难道,难道她和别人……不可能啊,小玉不是那样的人。可看小玉的模样,还真是一副憔悴的模样……她忍不住瞄了恒伽一眼,只见他的唇边扬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这一切一定都和这只狐狸有关……
“既然已经确诊了,劳烦李御医回去就和皇上通报一声,也能让皇上早些安心。”恒伽弯了弯唇。
李御医连连点头,
“这个是当然。”好不容易等到送走了李御医,长恭终于有机会可以问个一清二楚。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恒伽打量了一下四周,又关上了房门,低声道,
“长恭,皇上是不是怀疑你是女子了?”长恭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恒伽敛起了笑容,
“那日皇上召见了我时,就问了许多奇怪的问题。当时我就感觉不妙,后来仔细一想就越觉得皇上是在向我试探,看我是否知道长恭你是女子,或者有什么身为女子的蛛丝马迹。”
“皇上怎么会忽然怀疑我是女子?”长恭摇了摇头又道,
“先不说这个,小玉有了身孕又是怎么回事?”
“那日我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妙,皇上素来疑心大,光凭我几句话根本打消不了他的疑心。他一定会来试探你。因此我先想了一个应对之策,串通了冯小玉,让她假扮怀孕,这样皇上无论如何都不会认为你是女子了。今天我听到皇上私召你的事,就猜到了七八分,所以就冒险一试,看来还是有些用的。”恒伽顿了顿,
“至于她的身孕,是因为服用了一种药草,这种特殊的药草一旦服下,在二十天内会让女子有怀孕的症状。”
“可小玉又怎么会同意?”
“哦,这个简单,她本来就很喜欢你,我只是和她说了,为了帮你开枝散叶,所以皇上打算多赐几个美人,令你很苦恼,所以要是她现在要有身孕的话,问题就能解决了……她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原来你这几天都去忙这个了……”长恭的心里一软,却又立刻担心起来,可是,这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万一被拆穿的话,你想过后果有多严重吗?这是欺君之罪啊,这,这根本就不是你的处世原则……”
“我的处世原则吗?”他微微笑了笑,忽然伸出了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严肃的面颊,
“我可不觉得有什么改变哦,因为一旦你女子的身份被揭穿,我一样也是犯了欺君之罪。我们现在就是一条线上的两只蚱蜢,所以,我一定不能让你出事。”他的处世原则……在闯入昭阳殿救了她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的改变了……这个世上,也许,还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长恭摸了摸那被他弹到的地方,心里莫名的涌起了不知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对了,小琴那里你打算怎么做?”她刚刚略微舒展的双眉又立即皱起来,一想到三哥,她的心情就变得格外沉重和悲伤。
恒伽眨了眨眼,
“放心吧,她那天漏嘴说了朱刚曾经在上个月找过她,这个女人一定知道些什么,这两天内我一定把朱刚的下落找出来。”他想了想,又道,
“长恭,还有关于小玉怀孕这件事的秘密,你对任何人都不要说,也包括你们高府里的人。”长恭一愣,
“任何人?可是大娘她知道我……”
“尤其不能告诉她。”恒迦蹙起了眉,
“你想皇上为什么会忽然怀疑你是个女子?必然是有什么人告诉了他。”
“对,九叔叔说是有人告诉了他我是女的!”长恭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这就是了,但知道你身为女子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除了我,就只有你的大娘和从小随你长大的丫环,还有小铁。我和小铁都不可能,所以,这个告密的人多半是出自高府。”恒伽冷静地分析道。
“我大娘也绝不可能!”长恭立刻反驳道。
“我也没说是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恒伽站起了身,
“长恭,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是会改变的。”
“行了,我知道了。”长恭的脸色一敛,显然是不高兴了,
“总之一定不会是大娘!”
“高长恭,你永远都是那么天真。”恒伽也有些恼了。长恭带着几分不满瞥了他一眼,忽然愣住了,她似乎一直都没有留意到,不知从何时开始,再温柔的眼神,也不能掩饰他那肌肤胜雪下的苍白,再优雅的笑容,也不能弥补他那风流艳绝下的疲惫。
此时的他还未脱去官服,灰暗的脸色让他的疲劳一望无余。她的心微微疼痛起来,恒伽他……一定好些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她居然还拿这种态度对待他,今天要不是他,她都不知该怎么解围……全靠他才化解了一场又一场的危机……在她发呆的一瞬间,恒伽已经甩了甩袖子,转身走了出去。
长恭蓦的回过神来,赶紧追了出来,在庭院里将他喊住,
“恒伽,等等……”那个修长的身影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庭院里忽然起了风,漫天飘舞纷飞的红叶……一片一片,就那么安静的飘落下来,带着隐约的清香,软软的温柔。
“恒伽……谢谢你。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她小声的说了一句。恒伽缓缓转过身来,唇边的笑容似春水一般温柔,那一瞬间他的微笑让片刻的时间达到永恒.在那时间中他的完全之美在她的记忆中沉淀落实下来,她的心蓦然跳快了几拍,渐渐变黄的红叶凋零而落,象细小的碎片在沉去,只有暗暗的叶香泛起……微风吹过空中舞着,无所归向,带着隐隐的伤感.第四十一章阴谋两天后,恒伽终于套出了朱刚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