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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中文 > 萍术传奇 > 九

九 (第2/2页)

须臾,一首咏罗汉松,从宗相口中缓缓吟出:
  
  “宋代传来不计年,名留宝积最超然。苍苍节天千秋古,岂与寻常草木迁。”
  
  宝积寺,原名梵林寺,后改名宝积寺。寺内罗汉松,宋黄庭坚手植。宋崇宁二年十一月,黄庭坚来萍看望兄长,是时其兄长黄大临任萍乡知县,颇有政声。黄庭坚在兄长陪同下,游览宝积寺,题写“德味厨”和“八还堂”两幅横匾,并撰《宝积禅寺记》,随后,于大殿前种下罗汉松一株。
  
  “妹夫,我也有一首了,也是吟罗汉松的,且听我读来。”静轩道:
  
  “松名罗汉种禅林,山谷遗风感趣深。佛地丛生春不老,人人称说到而今。”
  
  张曼娘也知道,兄长和相公两人题咏之诗,写的均是黄山谷宝积寺手植罗汉松典故。
  
  随后,静轩、宗相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大笑不已。
  
  看看天色已近晌午,几人赶回张家。几个前去药铺询问白术价格行情的下人,早早返回了家。不等宗相过问,几人连忙说道:
  
  “小的几人一早出门,去了惠元斋、老九和、吉庆堂几家中药铺,探得白术采买实情,回来报于姑爷。惠元斋、老九和、吉庆堂的伙计说,他们药铺的白术,价格比往年涨了一成,皆自萍东大安里采买而来。”
  
  “大安里,叶家么?”宗相道。
  
  “正是。吉庆堂伙计说,药铺白芍、田七、牛膝、厚朴,也由叶家供应。”
  
  “好。”宗相微微颔首,示意他们退下。
  
  “三年白术,萍城药铺采买,价格涨了一成。莫云言长契,亦涨一成。这长契,我沈家,签,还是不签呢?”宗相低头思索。
  
  “此次回去,就与大哥、二哥说,明年春后,若是无事,去长坡堎走上一走,看看叶家怎么做。”宗相心想。
  
  大安里长坡堎,叶家宅院里,叶家父子五人,坐在大厅议事。
  
  “父亲,前几日我与二弟赴羊狮幕,见沈家满山遍植白术,少至千亩,规模与我长坡堎、和尚岩、观音宕所植厚朴丛林,不相上下。”叶家长子兴华说道。
  
  “哦?千亩白术?运销何处?亦是萍城?”叶父祖闻一听,大为诧异,不禁问道。
  
  “父亲,我与大哥那日至金牌山、雪竹垇两地,目之所及,遍山枯槁,千亩之数,怕是远远不止。”叶家二儿兴贵说道。
  
  “明儿、云儿,前几日你俩去萍城,今秋白术行情怎样?”叶祖闻看着三儿兴明、四儿兴云,问道。
  
  “父亲,今岁寒热之药,行情看涨,我叶家送去的白术、白芍、厚朴,惠元斋、老九和、吉庆堂三家采买之价,均比往年,上浮一成。”叶兴明回答道。
  
  “上浮一成。沈家千亩白术,每年出产,怕是更多。若全数运销芦市、萍城。两地药铺,统共才六七家,岂能吃得下?定是运往了别处。”叶祖闻说道。
  
  “父亲,吉庆堂伙计说,沈家白术,似是运往了外埠,从未在本地药铺售卖。”叶兴云说道。
  
  “如此,才说得通了。明年开春后,待为父再去趟羊狮幕,实地探查一二。”叶祖闻想了想后,说道。
  
  叶祖闻、沈宗相,一在长坡堎,一在萍城,皆是不约而同,想到一起。
  
  此后几天,宗相、曼娘盘桓萍城,或去横龙寺览四奇亭,或去关帝庙祈神。静轩此前也难得出门,这几日,与宗相一同逗留城廓,探奇览胜,诗来词往,虽比不得久居深山,洗尽俗尘、荡尽渣滓,却是难得的心无旁骛,一意学问了。
  
  张伊觉见了,欣喜不已。
  
  曼娘的日子,过得更是惬意。宗相、静轩吟诗作对时,她便与母亲纺纱织布,醉心女红。
  
  一日,宗相、静轩持新作古文,呈书院吴宗师斧削。吴宗师道:“宗相、静轩,尔二人今春大捷,老师脸上亦是有光。”
  
  两人连连拱手。
  
  吴宗师取过两人试作,皆是《观过,斯知仁矣》,说道:“圣人说观过知仁,看汝二人,究竟如何作答?”
  
  说完,便是看了起来。宗相、静轩二人不敢打扰,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好,好。宗相之文,‘吾儒待天下,不必拘泥其事也,求其心所安而已’句,直指本旨。观人,正是观我知人之仁。此文,看题之高,正由书旨透彻,并非故意求深,行文制题极紧,不涉廓落。好文,确实好文。静轩此文,第五六比,以朝廷待士尚论古人,两义跌出,当观当知,神理笔意,俱极浑括,最有斟酌。”
  
  吴宗师看得手舞足蹈,稍停,接着又道:
  
  “府试之后,汝两人学问,显是精进不少。明年秋闱,已不足一年,尔俩切不可沾沾自喜,务要时不我待、分秒必争。”
  
  得知宗相父殁居丧,明年缺考。吴宗师惋惜之余,叮嘱道:“居丧守制,万不可荒废学业。”
  
  宗相点头称是。
  
  回去路上,宗相心事重重。
  
  “慈母弃养三载,居丧期满,今春初进试院,已有小成,正待来年大展之际,父又弃尘。我兄弟几人,向来诚实本分,善事多为,见义必为。老天想是见我兄弟五人,德行有亏,故而迭遭天厌,致我兄弟孤露,艰难备至。”宗相说道。
  
  “宗相,你不必气馁。庐墓三载,你好生学问,沉淀学识,三年后,必能一鸣惊人。”静轩见了,劝慰道。
  
  “不。四年。”宗相说道。乡试三年一考,以子、卯、午、寅年八月开考,明年恰是戊午年。守制期满,需再等一年,方为下次乡试之年。
  
  家中一应劳作,向由大哥、二哥、四弟承担。父亲在时,家中诸事,内有兄弟操持,外则父亲劬劳。他只安心学问,不问其他。
  
  而今,父母大恩未及报答,家中诸事,怎能全赖大哥一力维持?若是明年能考,尚可咬牙一博,四年之后?宗相不敢再作他想。
  
  “只能亦步亦趋,顺其自然了。明日,且往徐家山姑父家一看吧。”这样一想,宗相心里有了决定。
  
  次日,宗相辞别岳父、岳母、静轩大哥,与妻儿赶到徐家山。
  
  看到宗相一家三口,姑父徐舜锡、姑姑沈梅秀皆是大喜。姑姑拉住宗相,抱头就哭。
  
  “大舅安措长江,也算魂归故土了。”徐舜锡听宗相说起葬父一事,感叹道。他们徐家、沈家,皆是从粤省仁化移居于此。国朝新奠,徐家先家湖广东岭,旋移萍东徐家山。直至乾隆庚子岁,方得承顶惠津里二保二图一甲欧阳敬仲图籍,立户名欧阳、徐、刘、沈。
  
  “大舅文武兼优,卓荦不群,昔时曾结伴返梓就试,转眼已是物是人非,阴阳两界,命运弄人,命运弄人啊。”忆起往事,徐舜锡感慨万分。
  
  “宗相,大舅哥魂灵已妥。长契之事,签或不签,作何打算?”徐舜锡想起上月廷岳、宗高叔侄提及的长契一事,此时看见宗相,便问了一句。
  
  “姑父,钱氏与我沈家,合作十数年。均是年前签约,来年履约,一年一签,从未签过长契。此次钱氏如此心急,又未告知缘由,小侄怀疑另有他因。”宗相道。
  
  “如此说来,这长契,签与不签,当慎重为之。”宗相一语中的,徐舜锡也是突然明白其中关键,说道。
  
  “签,肯定得签。若是不签,定会惹得钱氏不悦。若两家不睦,我沈家损失,难以估量。”宗相道,“不签契约,我沈家年出白术百担,不售与钱氏,又有何人有此魄力全数吞下?如今对方意图不明,我沈家断不可自乱阵脚,做此自毁钱程,自断后路之事。当务之急,若是委派一人,前去杭城,探清术市行情。年前,即便莫云上山续签契约,知己知彼之下,也能签个明白。”
  
  宗相原欲亲往杭城一趟,父亲新丧,守孝未满,既然无缘乡试,索性前往杭城一走,助大哥一臂之力。但想起‘丧九月,不远行’古人之语,顿时脸露难色。
  
  徐舜锡见宗相陷入两难,便道:“年关临近,契约续签在即,此事头绪未清,确实为难。你几位叔父,不知可否代行?”
  
  宗相一听,茅塞顿开。他朝姑父拱了拱手,谢道:“姑父一言,小侄顿开茅塞,明日我即还家,与诸位叔父商议。”
  
  说完,宗相也是放下心来,安心地与姑父、姑母说着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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